眼望映红江水的熊熊烈焰,拓跋焘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江南人比所有的敌人都要强大,组织性、纪律性、作战的艺术、坚韧的毅力超乎想象,南朝会不会成为帝国的心腹大患?
浩荡江水一浪接一浪,不断冲向江边的火焰。宽阔的大江水气缭绕,与浓烟混在一处,一片迷离。拓跋焘跨上马,极为留恋地再次望一眼滚滚东流的江水。对岸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度?那里也有草原和大漠么?也许就是一处处小岛。“岛夷!岛夷!”拓跋焘安慰着自己,“回家!回家吧!”
议和未成,沿途宋军进行了抵抗。山阳太守萧僧珍决开池塘水淹魏军,魏军取道盱眙北撤。
盱眙是座小城,太守沈璞却是一名有远见的官员。接手时,王玄谟正围攻滑台,江、淮无警。沈璞认为盱眙是冲要之地,修城墙、积粮草、储箭石,积极备战。魏军南下江淮,各地官员毫无准备,望风弃城而逃。众人劝沈璞回南京,沈璞傲然道:“胡虏侵我疆土正是报国之秋、诸君封侯之日,为什么要走!你们见过数十万人聚于小城之下而有不败的吗?昆阳、合肥之战便是前事明验!”
坏小子臧质兵败之后进入盱眙城,沈璞修筑的坚固堡垒为他提供了表演舞台,毛泽东同志如是评点:臧质,豪杰之士。
所谓豪杰就是拳头大,喜欢打架。两个豪杰相遇不打一架岂不败兴。恰巧拓跋焘给了一个机会,向臧质求一坛好酒。因为盱眙城储存了许多粮食,恰好魏军缺粮,故而拓跋焘又玩起心理战,试探一下守将有几斤几两。
原本无赖之徒的臧质存心报淮水兵败的一箭之仇,使用激将法,撒了一泡尿封好送去。
连大慈大悲的佛祖都会把撒尿的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何况拓跋焘只是一个凡人。生性骄傲的拓跋焘勃然大怒,火爆脾气影响准确判断力,忘记“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的用兵格言。魏军一夜间筑起长围,运东山土石填沟堑,造浮桥于君山之川,切断盱眙水陆通道。拓跋焘发誓打下这座弹丸小城,生擒胆大妄为的臧质。
工事构建完毕,拓跋焘仍保持一丝清醒。如果在原野,拓跋焘挥挥马鞭能杀光臧质的二千六百人。可现在人家躲在高墙之内,攻城非鲜卑人所长,且缺乏攻城器具。
为了恐吓守军,拓跋焘给臧质写了一封信,附送上锋利的刀剑:“我派出的攻城军队非我国人,城东北的是丁零人和匈奴人,城南的是氐人和羌人。假设丁零人死了,正可减少常山之贼;匈奴人死了,正好减少并州的贼寇;氐人、羌人死了,也就减少关中的贼寇。你但杀无妨!”
拓跋焘本想威胁敌人,谁知这次遇上嘴皮子功夫更加厉害的主儿。臧质的回信刻薄阴损:“已阅!你真奸诈,仗着自己四条腿屡犯我疆界。知道为什么我军被你打散?难道没有听过一首童谣‘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吗?我军故意败退,为了让你饮上长江水。死期已定,谁也改不了啦!如今你来送死,我怎么能让你再活着回到桑干川享福呢!你若有幸,为乱兵所杀。若不幸被活捉,我会用锁链锁住你的脖子,让一头小毛驴驮着,把你一直押送到都城。至于我,一个微末之人,本来不打算全尸而还。如果天地无灵,被你打败。剁成肉酱,碾成粉末,宰割车裂,我无所谓!想想苻坚的下场,你的智商和军队比得过他吗?你安心攻城莫走,粮食不够吃,我供给你。所送刀剑已收下,是不是想让我挥刀斩了你!”
拓跋焘看完臧质的回信,气得浑身发抖,怒吼着下令制造一张大铁床,把刀尖锥尖朝上镶在铁床上面,恶狠狠地喊道:“攻破城池,抓住臧质,让他躺在上面。”
拓跋焘为轻率之举再度埋单。臧质把拓跋焘的信件誊写,向北魏大军散发,以削弱北方各族人的斗志,写上悬赏:“斩佛狸首者,封万户侯!”
疯狂进攻开始了。宋军奋起抵抗,击退魏军一轮又一轮攻击。魏军钩车钩住城楼,守军从城头扔下大铁链拴住钩车。双方士兵们喊着号子来回拉拽,钩车无法后退。入夜以后,守军用大桶从城头放下敢死队,砍断魏军车钩,拖进城中。第二天天亮,魏军改用冲车攻城,盱眙城墙修建得坚硬牢固。冲车每次冲撞,不过落下些土渣而已。
拓跋焘又急又躁,见冲车、钩车不能破城,亲自督战。魏军肉搏登城,分为几个梯队,象蚂蚁一样轮番往城上爬,摔下来,继续向上爬,没有一个人胆敢后退,死伤士卒数以万计,尸体堆积与城墙一般高。猛攻了三十天,盱眙岿然不动。
刘义隆得知魏军在盱眙遭受重创,调宋军渡江支持,下诏彭城守军相机而动。围城魏军瘟疫流行,谣言四起,说宋朝水军已从东海进入淮河,彭城军队也已出动。拓跋焘不敢留在盱眙,无奈之下,焚毁攻城器具,狼狈撤退。
盱眙攻城战失利,拓跋焘经历有生以来第一次惨败。为报复宋军,魏军屠杀居民,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春燕归来,不见燕窝,只能在树林里筑巢。双方两败俱伤,江淮一片萧条,魏军人马死伤大半,国内怨声载道。拓跋焘的性情更加暴怒无常,一起太子冤案发生了。
太子拓跋晃监国期间权势很大,利用亲信搞特权,经营庄园、做各种生意,积累了很多财物。高允劝道:“天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容养。殿下国之储君,万方之典范,怎么能经营私田、畜养鸡犬呢?还让人去集市摆摊贩卖,与民争利。这样下去,会有人诽谤您,遮掩也遮掩不住。天下是殿下之天下。殿下富有四海,要什么没有?东宫俊义之才不少,您信任的那几位,恐怕不太合适在身边做事。那些个田园,该分的分,那些个财货,该散的散。殿下的美誉就会布满朝野,诽谤都找不到理由。”
高允对帝王公与私的问题分得很清,做为家天下的一国之君,没有必要谋私利,做生意有竞争,有竞争会得罪人。做为太子,这是何苦呢?
北魏政府不允许官商勾结,更不允许官员经商。那样做会造成社会不公平竞争,减少民众的收入。官员经商比贪污受贿更可恶,因此北魏有禁止官员经商的法令,“犯者十匹以上皆死。”
然而,官员经商有暴利可图,禁止相当困难。巨大利润的诱惑下,拓跋晃听不进高允的忠告,最终惹出祸来。
拓跋晃亲信仇尼道盛、任平城倚仗太子权势,为所欲为,把拓跋焘身边一个红人太监给得罪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