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教育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宽阔的额头上天天高耸着一个大写的“川”字,轮廓清晰,跟刀刻上去的无二。
刘教育名叫刘文化,是旮旯乡乡长。早年干过多年农村党支部书记,因村小学办的好被破格提拔到乡里当了分管文教工作的副乡长,去年刚刚提了正科当了乡长。
刘文化其实名不符实,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务农,硬是靠农闲时到村小学窗户外偷听老师的课,才勉强自学完了小学课程。刘文化打小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头,当了副乡长后对教育更是情有独钟。他常说:庄稼误了误一季,耽误了孩子上学误一辈。乡里召开大会小会,他逢会必讲教育。当别的乡为拖欠教师工资的事闹得老师们意见四起,全县最落后的旮旯乡却从没拖欠过一分钱的教育经费。这还不算,刘文化还三天两头到学校转转看看,进课堂听听课什么的。因他特别关心教育,时间长了人们便送他一个绰号:刘教育。
刘教育当了乡长后,对教育的热情不减,在就职表态会上,言语不多的他只郑重地说了一句话:三年内消除全乡所有危房,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在安全明亮的教室快乐学习,不再遭受夏天漏雨、冬天透风之苦。言语虽短,却字字千钧。
不久,乡里出台了《旮旯乡校舍三年改造工程实施方案》,之后拉开了校舍改造的序幕。刘教育天天奔跑在各个工地上,督促进度,检查施工质量。
刘教育跑的最多的是旮旯小学。几间破破烂烂的校舍。操场只有巴掌大,体育课只好到校门口的土路上上。在五年级二班教室里,刘教育了解到,雨天这里外边大下屋里小下。冬天冷得站不住人。有个叫小花的小女孩冻得瑟瑟发抖。刘教育当场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花儿身上。
叔叔,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住进好一点的教室?小花的一句话让刘教育脸上一热,鼻子一酸。他觉得让孩子们受苦了,这是自己的失职。离开旮旯小学的时候,刘教育蹲下来,紧紧握着小女孩冻得发紫的小手,满脸歉意,认认真真跟小女孩拉了勾。
有人问刘教育跟小孩子拉哪门子钩?刘教育只是嘿嘿一笑,并不解释。
转眼工程进展两年了,现在已经到了快收尾阶段。连难度最大的旮旯村小学搬迁工程再过三个月也将完工。看着孩子们即将搬进新教室,刘教育虽然累的骨头散架,可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要不是几天前上头来的那个文件,刘教育的好心情也许会继续保持下去。
文件规定,正科级干部一刀切:52岁退二线。按此规定,刘教育再过一个月就到点了。翻着文件,刘教育眼睛发涩,心潮起伏。自己明明才52岁,在庄户地里,这正是挣家的年龄,怎么说退就要退了?刘教育心里一百个不理解,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国家既然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只是全乡校舍改造工程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收尾关头,再有三个月即可全部完工,要是这个时候退了,自己当着全乡老少爷们的面红口白牙许下的诺言岂不成了空话?还有,不能亲手将全乡每一个孩子送进新教室,这是人生中最大的憾事。想起这些,刘教育心里就五味杂陈。
晚上,刘教育第N次失眠了。第二天,刘教育跑到县委组织部,请求领导能否考虑到旮旯乡的实际情况,让自己再多干几个月。组织部长委婉地拒绝了他的这一请求。这让刘教育心里很沮丧。
刘教育跑县找领导的消息不知怎地在全县传开了,引起不少人的热议。有说他是当官上了瘾、官迷;有说他捞名声;甚至有人向县纪委投信举报,说他心里有鬼,想借搞工程中饱私囊……。县里派来工作组调查,结果纯属无中生有,刘教育清清白白。
大家都认为刘教育碰了一鼻子灰,自讨没趣,肯定会偃旗息鼓,急流勇退,安享晚年了。可他偏不死心,马不停蹄找县长、书记。领导们被刘教育的执着打动了。来了个折中:该退则退,政策规定,谁也不能违背。不过临时给了他一个校舍维修技术总顾问的头衔,让他退居二线后继续协助乡里抓好工程收尾工作。
刘教育对这个没有任何待遇的头衔并不在乎,整天在旮旯小学忙的屁颠屁颠的。
两个月后,旮旯小学校舍改造工程结束了。在竣工仪式上,刘教育说出了自己跟小花拉钩的秘密:要让全乡每一个孩子都能在安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
刘教育话音未落,会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刘教育的眼睛润湿了,嘴唇哆嗦着,颤抖着声音说,谢谢,我谢谢大伙儿。
几天后,旮旯小学收到署名“一个老教育”的三万元善款单,指定用来建设旮旯乡第一个小学微机室。只是谁也不知道捐款者到底是谁。
如今,刘教育退了几年了,到现在他还保留着一个习惯,有事没事总爱到旮旯小学走走转转,有时还从家里拿个小板凳,进教室听听课,给老师们提个意见建议,跟孩子们聊聊天啥的……看来这个刘教育晚年还挺忙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