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司机小刘一起开车到省城出差,一路上都很顺利,按照原定计划,下午三点即可到达目的地。我心里很高兴,小刘和我一样,一边开车一边打开录音机听歌,是个老歌,大家熟悉的《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我一边听歌一边闭目养神。
正走着,我突然觉得车子一晃,身子不由得地往前一倾,车停下来。怎么啦怎么啦?我睁开眼睛,很紧张地问。
没什么,前面修路,我下去看看,打听打听。小刘边说边拉开车门下了车。我仔细一看,只见前面立着一个大牌子,写着前方修路,去省城的车辆请绕行西走。牌子那边有很多人在马路上忙活,推石子的,搬水泥的,还有几辆推土机轰隆隆来回工作着。
糟糕,偏偏遇着修路,这条绕行路没走过,不巧车上的卫星导航仪又坏了,没个引路的不知道要走多少冤枉路。小刘边说边焦急地东张西望,希望找一个人问问。我知道,小刘这么担心是有原因的。
一年前小刘和领导到省城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半路上遇到修路,只好绕行,结果因为路况不熟悉,穿过一个小村子旁的一条土路时车子陷进了淤泥里,怎么也出不来。只好到村子里请人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300元钱才将车子开出来,等到达省城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幕了。为这事小刘挨了领导一顿批。提起这事小刘一只胆战心惊。
从这里到省城走国道还有300里。绕道走乡村路不知道得有多远,可问谁呢?偏偏路上人很少。小刘勉强问了几个,都不爱搭理。是啊,现在这人也不知怎么啦,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揽别人的闲事。
哎,要是有个活雷锋给带带路就好了。
正焦急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他穿着一身半新的西服,脸色黝黑,小眼睛眯缝着。他径直走到车前,问道:同志,问一下,需要带路不?
我一听很高兴,说曹操曹操到,真是天上掉下个活雷锋。同志——我刚一开口,小刘立即示意我不要随便说话,那意思是怕上当。
你对这一带的路熟悉?怎么个带法?小刘将信将疑地说。
从这里到国道有三条乡村路。我带你们从最近的那条路转到国道,三十里地,收费三十块钱。中年男子看着小刘恳切地说。帮你也帮我。他补充说。
原来不是学雷锋的。我心里说。现在这人都掉到钱眼里去了,什么世道!心里隐隐有些失落和愤懑。
小刘略作考虑,一挥手说道:好吧,只要别让我们走冤枉路就行了,花个三十块二十块的没什么。来,上车。
中年男子很高兴,边上车边连声说谢谢老板照顾,谢谢。
在车里,中年男子一边指挥小刘走这儿走那儿,我们只好由着他。他一边指挥一边跟我们攀谈,他是个很健谈的人。从谈话中得知他姓赵,叫赵大鹏原来在某企业蹲办公室,一年前单位裁员,他主动提出下岗。一次偶然的机会,当了专职带路人,哪里有修路截断的他就到哪里去。
我第一次听说这世上还有专业带路人,多年养成的新闻敏感激活了我的脑细胞。新鲜,这里面有文章。我当即决定对他进行现场采访。
你们当专职带路人辛苦不?能天天有活干吗?辛苦不?一天下来能收入多少?面对我的连珠炮似的发问,赵大鹏一一作答。
末了,他忽然说,老板,您是干什么的?我怎么觉得您像是个记者?
记者?啊,哈哈,何以见得?我故意避而不答。
只有记者才这么问,我前几天碰到过一个记者,他采访过我,和你的口吻一摸一样。
是吗?我可不是记者,记者是无冕之王,我哪有那本事。
不,您要是都当记者肯定能行。对不起了,我误会了。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呢,我是记者,业余的。
他很高兴,说我说呢,我这人不会看走眼的。
边说边走路,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了。
老板,前面右拐就可以上国道了,我在前面下车。他说。
到了拐弯处,他下了车。小刘掏出三十块钱给他。没想到他却拒绝了,对我说,城郊职业带路人是一种新职业,很多人不熟悉,也有认为我们骗人。这都是误解。您是记者,您只要在报纸上好好正面宣传宣传我们就行了,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凭自己的劳动吃饭,我们也有我们的行规……
说着,赵大鹏扯了扯西服的衣领,转身走了。望着他走远的身影,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世上之大无奇不有,过去有360行之说,现在人的职业何止有360行,3600行也有。这是社会快速发展的产物,是进步和文明的象征。不管是职业带路人还是手模特、育婴师、礼品包装师,老人陪护员、送菜员、换零族……等等,都一样平等,一样令人尊敬。
这么想着,我心里笑了,因为我没有告诉这个赵大鹏,其实我业余从事的第二职业也是城市新行业——业余新闻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