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的一天。天阴沉着。小北风嗖嗖刮着。某局家属院的锅炉房前,打开水的人们排成一条长龙。2分钟过去了,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长龙丝毫没有向前移动。
怎么回事,大冷的天,还不快打水?都站着干啥!最后来的小王等得不耐烦,提着热水瓶气呼呼地跑到前头看个究竟。只见水龙头下赫然立着一把旧热水瓶,瓶上有几处红漆早已脱落,看起来斑斑驳驳的,提把歪歪着,和别人手里提的热水瓶相比显得那么不入流。
这是谁家的热水瓶?占着茅坑不拉屎,拿走拿走!小王说着伸手去抓那把热水瓶。
站队等候的人们一个个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答话,眼睛直直地看着小王的一举一动。只有站在最前面的老王捂着嘴巴,脸上掩饰不住的窃笑。
突然,小王的手像触了电似的在半空中停住了——他在那把热水瓶的外皮靠近提把的地方分明看到“张大海”三个黄漆字,那字清清楚楚。
这……这原来是局长家的热水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对不起……小王吐了吐舌头,转身回到长龙的后头,站直身子,和早来的人们一样,静静地等候着。
天阴得越来越重,越来越冷,好像要下雪的样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张局长家还没有人来打水。长龙依然丝毫没有向前移动的迹象。大家仍然一个个空前耐心地等待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指挥着,显示出高度的自觉性和组织纪律观念。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有点事出去了,让大家等急了。负责打扫楼道卫生的赵师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边说边急急忙忙抓起水龙头下的那把热水瓶,哗哗哗打水。
哎呦!赵师傅显然是被溅出的开水烫着手了,可仍然没有停止打水。
天空中开始零零散散飘起了雪花。
看着老赵红着脸忙活的样子,站在中间的小马嚷嚷起来:
这热水瓶原来不是局长家的?白让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你老赵太不像话了,今天该你请客!
就是就是,让大家等这么久,不像话,让他请客!让他请客!有人立即附和说。队伍骚动起来,不少人开始往前挤。
嘘,小声点,老赵是给局长家打水!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小马立即闭紧了嘴巴,那个紧即便用扳手也不会轻易撬开。长龙像被使了定身法登时安静下来。
什么局长家的?那热水瓶是局长家扔了的,老赵从垃圾箱里捡回的!刚来的老牛撇撇嘴压低声音说。
赵师傅显然听到了老牛的话,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红富士苹果。
原来不是局长家的热水瓶?那咱们还等什么?上前打水啊。小刘嚷嚷着,挤到队列的前面。队伍又开始骚动起来。不少后边的用力向前挤。
哎呦,踩着我脚后跟了!
我的热水瓶都快挤扁了,你赔我……
锅炉房前像开了锅的粥。
雪越下越大,片刻转成鹅毛大雪,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耽误大家打水了。老赵边赔礼道歉,边用力挤出人群急匆匆往外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这个老赵,太不懂事了,这第一个打水的位子是他一个清洁工占的?!
是啊是啊,老赵算什么东西?他也敢来站着个位子!
嘘,小声点吧,老赵提着热水瓶往局长家去了……
什……什么?他真的是给局长打水?瞧我这张嘴啊,该打该打!说这话的老葛讪讪地说,打上水,赶紧逃也似地走了。
人群里登时安静下来,大家站直身子,一个个紧闭嘴巴,漠然地看着前面。长龙一点一点徐徐向前移动……
雪越下越紧。只一小会儿功夫,沸沸扬扬的大雪把整个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天地间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好像没什么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