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梅经常在自家墙上看到粉笔漫画,那漫画画的是她和几个男人正干那种粗俗不堪的勾当。从画风上可以看出,这些漫画出自那些看过毛片而尚未成婚的人们之手,画面粗俗不堪。这些画让大梅看了都脸热心跳,她万没料到作画人联想竟如此丰富。
著名起来的大梅,更加频繁地在小镇人面前抛头露面,她觉得俨然就是小镇上的明星了。有一段时间,大梅的名字和有关大梅的漫画在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大梅从始至终一直用一种平静的心态对待这件事。大梅冷静从容,一点也不张牙舞爪,她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好,她只是对那些漫画低劣粗俗的水平有些不满。
后来大梅恋爱了一次。她爱上的是自家胡同口钉鞋的张三。张三比大梅大十几岁,这没有影响大梅一往情深的爱情。大梅爱上张三也缘于钉鞋。大梅走路总喜欢扭来扭去,鞋子就坏得很快,她便勤奋地找张三钉鞋。张三给大梅钉鞋总是很仔细也很认真,几乎不收大梅的钱,但每次张三总要说些比漫画还要粗俗的话挑逗大梅,大梅不恼,红着脸一直到张三把鞋钉完。大梅接过鞋的时候,总要千姿百态地冲张三笑一笑。
张三随手在大梅的屁股上拍一巴掌,关心地说:“走好,啥时坏了再来。”大梅就笑一笑,一扭一扭地走了。
张三和大梅有实质性突破是那一天中午,中午小镇的人有午睡的习惯,小巷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张三的鞋摊清冷地摆在那里,张三百无聊赖地翻捡着那些破鞋。这时大梅来了,大梅的一只鞋跟被她扭断了。她来到张三面前时,翘腿脱鞋给张三,张三就看见了大梅裙子里的粉色内裤,张三内心里充满了激情。大梅一只腿翘起来,站立不稳,张三就扶了她一把,顺势把大梅抱到自己怀里。大梅不恼,半推半就地在张三怀里撒娇,张三的一双手就游刃有余地在大梅身上转了个遍,大梅就不想再立起来了。张三看出了大梅的心思,一弯腰把大梅抱起来,转了两个弯就来到自家门前。张三光棍一人,独居一间小房里。很快张三轻松地得手了。
有了初一就有了初二。小镇的人们经常看到大梅出现在张三的破鞋摊前打情骂俏,趁人不注意便溜到张三屋里,张三也是录像厅里的老主顾,把漫画中的动作和情节都学到了,在大梅的引导下又有所创新。两人乐此不疲,像鱼儿离不开水。
大梅万没有料到自己会失恋,她想自己配张三这个三十大几如饥似渴的老光棍会绰绰有余。可她没料到张三和乡下一个寡妇闪电似的喜结了良缘。结婚那天,她看见了那个寡妇长得又丑又老,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意外的打击使大梅变得穷凶极恶起来,她每天都来到张三的鞋摊前死缠硬泡,有时对张三破口大骂。人们从大梅的嘴里得知了许多张三的丑恶行径。人们万没有料到寡言少语的张三会有如此丰富的丑恶本领。
骂累的大梅扭着腚指着张三质问:“你为啥不娶俺,又来骗了俺?”
张三苦着脸难为情地说:“谁让你让人强奸了,俺张三说啥也不能娶一个让人强奸过的女人。”
这一句话让大梅如梦方醒,经过暂短的反省之后,大梅终于找出了论据,又质问张三:“你那寡妇老婆不也被人干了么?跟俺比有啥不一样?她又老又丑,她男人是人,大庆、大川、老哈就不是人?”
张三在大梅的质问下张口结舌。仓皇收摊回家。大梅对这件事从不善罢甘休,堵在张三门口仍大骂不止。
在一个夜里,张三带着新娶的老婆和孩子逃到乡下去了,这才避开大梅穷追不舍的纠缠。
张三和大梅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大梅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她对大街小巷里新出现的有关自己和张三的漫画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她拼命地吃瓜籽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她走在大街上,从男人们注视她的目光中,她终于读懂了一句话:大梅被强奸过。她从女人们的目光中读出:大梅让男人干了。
大梅终于悟出小镇上的男人女人都不是东西,包括自己的父亲老宋在内。大梅娘生完大梅后得了产后风就瘫在床上,老宋便像一只野狗东嗅西窜,夜夜不着家。
老宋喝醉酒在大街上被汽车轧死,大梅一滴眼泪也没掉。
大梅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这辈子在小镇上嫁不出去了。这时她开始有些恨大川、大庆、老哈等强奸过她的人了,她恨这些人为啥强奸自己而不强奸别的女人。
老宋死后,她接替了老宋的工作。老宋在小镇的浴池里打扫卫生,浴池的卫生得等到浴池打烊时才能打扫,于是大梅整日里就在大街上闲逛。
她第一次和大头在街上邂逅纯属偶然,她突然见到大头时,几乎认不出大头了。她没想到大头已经出落得这么像个男人了。待她确信就是大头时,她竟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出来了?”那口气竟似问一个出门的人回来一样轻松。
大头显然早认出了他,愣了几秒钟之后,头也不抬地在她身旁骑着三轮车走过去。
大梅瞅着大头的背影吐掉嘴里的瓜籽壳,心里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了一下,她无聊地往回走时,一个念心猛然间在她脑海里闪现,解铃还需系铃人,自己至今没有男人问津都缘于五年前那次被强奸。虽说大头并没有强奸她,但她事后回忆起来,当时把自己摔倒在地的就是大头,按着自己双手的也是大头。大头没强奸自己是因为警察来了,要是警察不来,谁知道大头会怎么样呢?
那一刻,一个奇特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脱颖而出,自己要嫁给大头,一定要嫁给他。这种想法鼓躁得她亢奋无比。她回味着已经出落成很男子汉的大头的形象,不禁一阵阵脸红心跳,她甚至暗暗地想:大头现在差不多是小镇上最漂亮潇洒的男人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大梅心里充满了幸福感。
8
大梅以惊人的耐心缠上了大头,让大头吃尽了苦头。大头万没有料到一出狱,会有这么大的麻烦在等待他。
大头无法接受大梅,不是她曾被强奸过,而是大梅的那两爿屁股,大梅的屁股继承并发扬了老宋屁股的光荣传统,一看见大梅,大头总要想起老宋。在那许许多多个潮湿闷热的夜晚,小屋里滞留着老宋奇臭无比的屁味。现在回想起来,仍令大头作呕。
大头和大梅在一起的时间里,大头的大脑大部分时间处于白痴状态,他什么也不想,也什么都想不起来,满脑子里装满了老宋硕大的屁股,这种奇怪的想法令大头窒息。
大头和大梅看完那场电影之后,大头想了一夜摆脱大梅的办法,大头不想轻易地就摆脱掉大梅,那样太便宜大梅了。他没能把老宋的屁股扎烂,他把仇恨重新聚积在大梅的屁股上。
大头采取行动之前有一点他想搞明白,那就是父亲到底是谁?小时候他就曾努力想做到这一点,结果不知是马婆子忘了,还是有意隐瞒真情,使大头一直不知自己的父亲是谁。大头那天晚上很冷静地走到马婆子床头,马婆子正歪在床上吸烟,看见大头忙掏出支烟递给大头,大头随手把那支烟扔到窗外。马婆子不高兴地说:“不抽拉倒,烟也得罪你了?”
大头面对着马婆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但还是说:“你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谁?”
马婆子一虎身从床上坐起来,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头,半晌才问:“你问这个干啥?不跟你说过了么,你爸早死了。”
大头在暗影里认真地看着马婆子,单刀直入地又问:“是不是老宋?”
马婆子愣了一下,接着又哈哈大笑,笑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然后拍着手说:“傻孩子,这事我也说不清,为了过日子,和我有关系的不只是老宋。”
大头终于明白了。他为有这样的母亲而羞耻。他冲马婆子挥了一下手便回到帘子那一面。
马婆子意犹未尽,把头从帘子那头探过来,兴奋地说:“大头你太小瞅人了,我咋能和老宋怀孩子呢。你妈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镇子上有头有脸的女人。”
大头说:“行了。”
半晌马婆子又说:“我和老宋有那个事还不都是为了你。”
大头似乎没听清马婆子的话,他开始酝酿报复大梅的计划。
马婆子又接着说:“那时你小,我又没工作,我一个女人还能干啥?”
“住口。”大头吼了一声,他不想自己琢磨事时有人打扰他。
过了好久,马婆子幽幽地说:“我知道你想啥,你想怎么整治大梅哩。”
大头听了马婆子的话吃了一惊,没说话。
马婆子似乎受到了鼓励,又说:“好马是人骑出来的,好女人是男人调教出来的。”
大头在黑暗中想马婆子不愧是马婆子,大头有些亢奋了,他大睁着眼睛,恨不能马上见到大梅。
马婆子的鼾声传来时,大头仍没有睡着。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大梅如期而至,大头一见大梅就笑了,大梅没料到大头会朝她笑,这一笑使大梅倍感亲切。她冲大头很媚态笑一笑,一扭一扭地走过来。大头一把把大梅拉到一旁,用手响亮地在大梅的屁股上拍了一掌,这一掌使大梅浑身畅快,她娇滴滴地说:“俺以为你蹲监狱蹲得不是男人了呢。”
大头深情地笑一笑小声说:“怎么会呢?”
大梅顿觉一阵飘忽,她没有料到大头的态度会变化得这么快,她原想要征服大头还要经过坚苦卓绝的斗争,没想到斗争刚刚开始大头就被她征服了。这使她更加坚信了一条真理——世上没有不好色的男人。
大头推搡着大梅往里屋走时,碰上了在厨房忙碌的马婆子,马婆子意味深长地望着大头,大头朝马婆子也笑了一笑。马婆子似乎理解了那笑,苍老的脸颊上泛起了两朵潮红。
大头把大梅推搡到里间屋时,大梅一副娇揉造作的模样,她脸热心跳地说:“干啥,这是干啥,大白天的。”
大头恶狠狠地说:“就是白天。”
大梅一边说一边把身体偎在了大头的怀里,大头把大梅推倒在床上,说了声:“脱。”
大梅一边说一边动手解扣子:“干啥,大白天的。”
大梅完全暴露在大头眼前时,大头喘口气说:“我不是强奸你吧。”
大梅做害羞状地用手捂了脸,扭着身子说:“看你说的,咱俩都快成夫妻的人了,谁跟谁呀!”
大头心里冷笑一声,有些粗暴地摆布着大梅,大梅在那一刻窃笑着说:“你没白当强奸犯。”
大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血管里奔突着,这一刻他想起了监狱里的老黑,老黑第一次也是这样粗暴地对待他,他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上牙和下牙咬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响声。
“错了,错了,不是这。”大梅在那一瞬说。
大头在心里说:没有错。大头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洞穴里,他浑身冷得要命,越陷愈深,他张大嘴巴呼喊着救命,可一点声音喊不出来,最后只剩下了喘,他心里默念着,复仇、复仇,我要复仇。
大梅背对着他,惊叫了一声,便从嗓子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呜咽声,身子痉挛地抖动着。大头心里掠过一阵疾风暴雨似的嚣叫……
大头气喘着躺倒在床上的时候,他看见大梅也死了般地仍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大头心里掠过一阵快意。他心里恨恨地说:“我把她日了,终于日了。”
好半晌大梅才爬起来穿衣服,大梅始终没有看一眼大头,大头想,看你还敢不敢来找我。大梅穿好衣服后,才看了一眼大头不温不恼地说:“你真是个强奸犯。”
大头几乎笑出了声。他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
大梅向大头的脸伸出了手,大头以为大梅会响亮地扇他一个耳光,没想到大梅把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然后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大头怔在那里,他没料到会是这种结局。
大头走到厨房时,看见马婆子正满脸笑容地望着他。大头心里空前地愉快,他端过两盘菜要给客人送去,马婆子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菜说:“你歇着吧,男人干完这事总要歇一气才能有力气。”
大头望着马婆子一张一合的嘴,恨不能朝她的腮帮子扇两巴掌。大头放下菜,抓过一瓶酒踱到小酒馆门口望着正午的大街,大梅早就没有了踪影,烈日下,大头眯着眼看着明晃晃的街道,似乎看见了一缕腥红的血迹顺着大梅走过的地方洒了一路。
“哈——啊——哈——”大头朝空旷的街上喊着。他觉得此时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他想大梅不会再来了,以后他就会安静地生活了。他想应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这么想着,他喝光瓶中的酒,摇摇晃晃地向里屋走去,在自己的床单上,他真的看到了一摊血迹,是大梅的血迹,他浑身过电似的哆嗦了一下,便躺下去。
9
大头对五年的监狱生活刻骨铭心。大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刚进监狱就遭到了老黑一伙的强暴。
劳改大队的房子是一溜平房,周围是高墙,墙上有铁丝网,大头被送到13号房子里。那天晚上,他一走进来,坐在下铺一个黑塔似的汉子,“嗷——”地叫了一声,吓得大头一哆嗦。
大头在一个空出来的上铺上安顿好东西,老黑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怔怔地望着老黑,另外七八个人也都围过来,稀罕地望着他。老黑问:“你是单奸还是轮奸?”
大头说:“我没有强奸。”
他的话引来一阵轰笑,老黑说:“别装纯洁,到13号来的都是强奸犯。”
大头无力地垂下头,老黑很下流地抱住大头的腰,大头极不习惯,甩开老黑的手。
老黑回头冲那几个人说:“这是个生瓜,看样子得紧紧皮子。”
大头半懂不懂老黑的话,但他知道自己面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大头好不容易熬到熄灯,不一会儿,老黑摸着走过来,一翻身攀上了他的床,他不知老黑要干什么。老黑用一张热烘烘的臭嘴啃着他的脸,他躲开。老黑又去扯他的短裤,大头终于预感到了什么,惊恐地叫了一声。老黑神速地溜回到自己的铺上,这时看守走过来,隔着门上的玻璃用手电照了照问:“怎么回事?”
老黑忙答:“没啥,新来的做噩梦呢。”
看守又照了照走了。
老黑干咳一声,几个黑影一同下地了,他们在脸盆上抓过毛巾,又把肥皂裹在里面,做完这一切又都各自回到床上躺下,大头不知他们要干什么。想睡又不敢睡,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他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上了,接着浑身上下遭受到了袭击。事后大头才知道,这些人把肥皂裹在毛巾里是对付他的,裹在毛巾里的肥皂打在他的身上没有声音,像放了一串闷屁,可他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酸疼无比。他想喊叫,嘴被堵得严严实实,手脚也被捆了,他忍着。这时他听见老黑压低的声音:“新来的,你放老实些,你若是对看守招了,小心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