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花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四喜的帮助,四喜帮助麦花是真心实意的。
麦花曾问过四喜:你帮俺,图的是啥?
四喜就愣愣地说:麦花啥也别说了,你是好人,俺帮好人,心里舒坦。
四喜是一点一滴走进麦花心里的,如果四喜只图她是个女人,就像于三叔似的把她按在田边地头要她,她啥也不会想,心甘情愿地让于三叔帮她,帮过也就帮过了,不会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四喜却不同,四喜已经像一粒种子一样,落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转眼,冬天就到了。
整个秋收过程,一直是在四喜的暗中帮助下麦花才完成了秋收。在这段时间的交往过程中,麦花知道四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父母都在闯关东的路途中饿死了。四喜今年二十五岁,来关东已经五年了,没有合适的女人一直没有成亲。
那年冬天,四喜去了一趟城里,拉了一架子车粮食,用粮食换回了一支猎枪。于是,整个冬天,四喜便隔三差五地扛着猎枪进山打猎。因为四喜有猎枪,人的胆子就大了,他能一直走到冰天雪地的老林子深处,四喜的收获就很大。
每次四喜从山里回来,都会背着提着许多猎物,有山鸡、野兔,有一次四喜还打到了一只狐狸。后来他把那张狐狸皮送给了麦花。四喜说:这玩意抗寒,拿回去用吧。
麦花和四喜的交往,其实大奎早就有所察觉了。大奎的心情很平静,他知道自己是个废人了,这么拖累麦花,他的心里早就过意不去了。要是没有麦花和儿子黑土,他早就不想活了,他放心不下他们。
那天夜里,麦花把四喜送来的狐狸皮铺在了大奎身下。黑土躺在两人中间已经睡熟了,大奎咳了一声说:麦花,你和他结婚吧,俺不拦你,你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麦花没说什么,她正在思念四喜,她不知道四喜在这样的夜晚里在干什么。听了大奎的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在这之前,她也曾想过和四喜的那种结果,可她却觉得对不住大奎,大奎毕竟是她的男人,他们还有了黑土。
大奎又说:麦花,你就听俺一次吧,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你一个女人家,今年还不到二十,太委屈你了。
麦花声音就哽咽了,然后说:大奎,你别说了,说了俺心里不好受。
大奎又沉默了一会说:就算你帮俺和黑土一次吧,俺们总也得有个人养。
这句话说到了麦花的心里,她可以不考虑自己,但她不能不考虑黑土和大奎。
大奎见麦花不吭气了,又说:只要人好,不嫌弃咱,不给你委屈受,你就答应下来吧。
麦花就说:他是个好人。
大奎说:他是谁?
麦花答:你不认识。
大奎说:是河南……侉子。
麦花就不言语了。
大奎就用拳头砸炕,咚咚的。大奎喘着粗气说:俺恨河南人,要是他们当初帮俺一把,也不会有今天。
麦花知道大奎恨河南人,她怕大奎没法接受,她才没有主动告诉大奎四喜是河南人。就是大奎能接受,全屯子的老少爷们也不会接受。几年了,自从有了山东屯,河南屯,两个屯的人们就没有来往过。麦花对这一切,心里一清二楚,因此,她对自己和四喜的关系一直拿不定主意。
不知为什么,两天不见四喜,她心里就空落得无依无靠的。于是,她便一次又一次走出屯外,向远方张望。她知道,每次四喜从山里下来,总会在那个方向出现。
四喜远远地就看见了麦花,吹一声口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从肩上摘下猎物就往麦花的怀里塞。麦花每次都推拒,四喜就说:拿回去给孩子吃吧,又不是啥稀罕物。
麦花那次就说:四喜,你把猎物攒起来拿到城里卖了,攒下钱也好讨个女人。
四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样子有些失望,丢下猎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麦花不知哪里让四喜不高兴了,便望着四喜高高大大的背影远去,她才叹着气,提着猎物往回走。
又一次,四喜打猎回来,她看见四喜的棉袄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白白的棉絮都露出来了。
麦花就说:四喜,俺帮你补补吧。
四喜说:那行,你到俺家去。
麦花摇了摇头,山东屯的人还没有一人走进河南屯过,大天白日的,她去河南屯,还不得被唾沫淹死。
四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又说:要不晚上,没人看得见。
麦花又摇了摇头,她看到了野地里堆着的秫秸垛,秋收过后,秫秸就垛在那里,冬天用来烧炕,当引柴用。
麦花想好后就说:晚上俺在那等你。
四喜点了点头。
麦花早早地就来到秫秸垛了,她用手在秫秸垛里掏了个洞,便钻了进去,里面足够装下她和四喜两个人了,又不会被人注意,麦花为自己的发明高兴起来。
四喜来到的时候,两人钻了进去。麦花借着月光,月光先是照射在雪地上,雪地又把月光反射到他们的小窝里。麦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针线,为四喜补衣服。
四喜说:这里真暖和。
麦花笑一笑。
衣服很快就补好了,四喜转过身来,两人差不多是半躺在秫秸窝里说话。
四喜又说:这里真好,俺都不想回去了。
麦花笑一笑,脸红了一下。
四喜就借着雪光望麦花的脸,四喜就急促着声音说:麦花你真好看。
麦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厉害。
四喜就捉住了麦花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就那么握着。
四喜的呼吸就更加急促了,四喜变音变调地说:麦花,你嫁给俺吧,俺真的喜欢你。
麦花脸热心跳地望着四喜。
四喜鼓足勇气把麦花抱在了自己的怀里,麦花没有挣扎,是她喜欢的四喜在抱她,她怎么会挣扎呢。
四喜又说:麦花你嫁给俺吧。
麦花半晌在四喜的怀里摇了摇头。
四喜就瞪大眼睛说:为啥,你不喜欢俺?
麦花又摇了摇头。
四喜说:那是为啥?
麦花这才叹口气说:因为你是河南人。
四喜这回懂了,大着声音说:河南人咋了,打架俺没参加,河南人、山东人都是人。
麦花伸出手去捂四喜的嘴,四喜趁热把麦花冰冷的手指含在了嘴里,呜噜着声音说:俺就要娶你,俺喜欢你,俺的麦花哟。
两人搂抱在一起,秫秸垛在轻轻摇荡着,颤抖着。
麦花从来也没有这么心甘情愿过。当初她嫁给大奎时,因为大奎是她男人。男人和女人在一个房檐下过日子生孩子,才有了这个世界。于三叔要她时,那时她需要帮助,她是在用身体交换,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四喜把她搂在怀里,她也伸出手把四喜搂了,她全身颤抖,心甘情愿,满心愉悦。她喘息着,轻叹着接纳了四喜。
两人平静下来之后,她把头埋在四喜的怀里,深深地嗅着四喜的男人味。四喜满足地说:麦花,你真好。
麦花咬了四喜一口,四喜轻叫了一声,用力地把麦花搂在了怀里。
四喜说:俺真的不想走了,真想和你在这里睡一夜。
麦花叹口气说:傻话。
四喜又说:真的麦花,嫁给俺吧,俺以后会好好待你的。咱们两家的地合在一起种,俺不会亏待大奎和黑土,俺对他们会像对待亲人一样。
麦花听了四喜的话,被感动得轻轻啜泣起来。四喜要不是河南人,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四喜,四喜是个好人,他会说到做到的。但她此刻却不能答应四喜。
从那以后,麦花管不住自己,一次次到秫秸垛里去和四喜幽会,四喜拿来了一张狼皮铺在秫秸上,这样一来又温暖,又舒服。有时她躺在四喜宽大的怀里,她真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但当她清醒过来时,她又深深地为自己的罪恶感折磨着了。
她每次回去的时候,黑土已经睡着了,她不知大奎睡没睡着。她轻轻地爬进被窝,大奎那边一点声音也没有,她在这时,真希望大奎说点什么,哪怕骂她一顿也行。可大奎就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白天的时候,她不敢去望大奎的眼睛。
大奎就说:麦花,你在咱山东屯找一个男人吧,找谁都行,俺不拦你。
麦花低着头,她真想哭出来。
大奎又说:和河南人往来,咱们怕在山东屯呆不下去了。
麦花的头更低了,对自己和四喜的前途愈发感到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