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市镜湖公园内有一片葱郁的柳林,这里辟静而幽雅,是年轻人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邱禾和于春月就是在这里相爱的。今天,他们又来到这里,在林荫道上并肩漫步着,倘佯在深深的爱河之中。
本来,邱禾是某艺术学院的高材生,现就教于枫林师范美术系。并且他有一副风流潇洒的仪表和一张英俊的面孔。于春月最喜欢他那双眼睛。明亮深邃,透着男子汉的刚毅。于春月呢,则是个开服装店的个体户,照常人看来,他们的爱情是倾斜的。但他们却爱了,爱得如醉如痴。在邱禾的眼里,于春月不单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小裁缝,她是蒙娜丽沙,是维纳斯,是拉斐尔笔下的圣女。邱禾没有看错,于春月的确很美,端庄秀丽的外表,加上温柔娴静的性格,更使她超凡脱俗。
今天,邱禾把于春月约出来,是有一件事告诉她。最近,由市美协牵头,组织一批艺术人才到外地考查参观一个月,邱禾也在被约其中。他们要做一次暂短的分别了。两人商量,等邱禾一回来,就开始筹办结婚事宜。
面对短暂的分别和美好未来的憧憬,两人心中都不平静。他们手牵着手,默默地走着。一阵微风吹来,春月的一缕黑发飘到脸上,邱禾替她轻轻掠起,春月眼里闪着泪花低声吟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爱情已达到白热化的程度,然而,天下事真是难以琢磨,往往会出现一种急转直下的巨变。就在邱禾外出将近一个月的时候,于春月突然收到一封来自远方城市的信。展开一看,立刻惊呆了:
于春月同志:
在离开你以后这段时间里,我又冷静考虑了咱们的关系,我终于发觉,我们的选择都有很大的盲目性。我们太幼稚,仅仅凭着一股青春的热情去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应当对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进行重新审视,应当看的更远一些,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
多保重,再见。
邱禾
看完信,于春月险些昏厥过去,但她毕竟不是一个庸俗和脆弱的人,她挺住了。把眼泪吞进了肚里。熬过了一段痛苦的日子。开始努力工作,她要用辛勤的劳动和积极的创造去抚平心灵的创伤。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于春月设计的一组服装,在市服装协会、市兴华服装公司等单位,联合兴办的服装设计大赛上,获了金奖。
颁奖结束后,大赛组委会为获奖的优秀服装特设展厅进行公开展览。这天,于春月独自来到展厅,在款式新颖,五光十色的展品中浏览着,踹摩着。突然,在她设计的那组服装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是他?邱禾!于春月盯着再仔细一看,只见邱禾那双明亮的,深邃的,令她一见就脸红,就心跳的眼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全黑的宽边的墨镜。他手里柱着拐棍,被人搀扶着。在她设计的那组服装跟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件件精品。于春月震惊了,她难以自控,飞身冲出展览大厅,急走着。她满含热泪,在心中呼喊着:邱禾,错怪你了!通过查访,于春月了解到,邱禾随参观团在南方的一座城市里,曾到过一家大型企业,邱禾被眼前沸腾的劳动场面吸引住了。在一座巨人般的铁架跟前,好几名电焊工人正手握焊枪熟练的焊接。闪亮的弧光,飞溅的火花,真是一副壮美的图画。邱禾骤然产生了一股创作热情。为了捕捉来之生活的灵感和素材,邱禾忘记了自己正在患眼疾,动情的对着弧光久久的注视着。当同伴们发现将他拉开时,他突然感到眼睛一阵疼痛。接着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了。
后来经过治疗,视力仅仅停留在0.0几的程度。与盲人无异。为了不连累于春月,他宁愿独自吞下这命运的苦果。恳求好友仿照他的笔迹给于春月写了那封信。
于春月知道这一切后,痛悔交加,她鼓起勇气,来到邱禾身边。邱禾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欢乐从脸上消失了。愁苦的说:“春月,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今后只要你能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于春月说:“邱禾,你现在的样子,不更需要一个人陪伴和照顾吗?”
“春月,还是来点实际的吧,世上的事情总要取得某种平衡,爱情也是一样,现在,我已完全成了一个废人,而你,一个聪明美丽的姑娘,为我去做那么大的牺牲,太过意不去了。”
于春月凄苦的笑了起来:哈哈哈,聪明美丽,聪明美丽……她一把拉过邱禾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
“啊!”邱禾扔掉拐棍,双手捧着春月的面颊问道:“春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于春月昔日那光洁如玉的脸颊,现在变得疤痕累累,赘疣盘结。于春月向邱禾诉说道:“在你外出期间,有一个无赖常来店里纠缠,被我痛斥几回后,恼羞成怒,竟用硫酸将我的面部烧毁,现在,虽然他已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我已成了一个不堪入目的丑八怪了,开始我还以为你知道情况而绝情的,谁知是我误解了你,原谅我吧!”
突然,邱禾猛地用双拳擂着床沿,失声的大叫:“天哪,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为什么这么捉弄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从那以后,于春月常来邱禾这儿,陪他说话,帮他做事。邱禾也不再拒绝。也许他找到了他所说的某种平衡。也许他对生活又产生了新的理解,新的认识。他们在一起非常愉快,互相鼓励,互相帮助,坚强的迈向新的生活。渐渐的,那曾经被风雨吹打即将凋零的爱情花蕾,又顽强的绽放了,并重新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异彩。
只是,邱禾失去双眼,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又经常靠春月帮助,总感到乏味和内疚。他深深的怀念他所倾心的艺术。在心中构思着一幅又一幅作品。并且,很多作品中都有他恋人的影子。在他的心中,她依然是那么美丽那么娇好。遗憾的是他不能把它们描画出来。一个几乎没有视觉的人,怎敢想那只有靠光和色才能存在的艺术呢。
于春月非常理解邱禾的心情,她不放过任何机会,多方打听治眼的名医良药。
这天,她从外面一回来,兴奋的叫道:“邱禾,邱禾,好消息,我打听到了,上海有一家大医院能治好你的眼睛。只是价钱昂贵了点,不过不要紧,你的女朋友是个大款,个体户!”
邱禾沉思良久,长叹一声,深情地说:“春月,你真是个好姑娘。我从心里感谢你,不过我不想治了,我怕……怕失去一种平衡。”
于春月惊讶的望着邱禾:“什么?不想治?邱禾,你说的什么平衡,我可没想过,我只想治好你的眼睛,还给你一个光明的世界,还给你你所喜欢的艺术。这是我最大的幸福,最大的心愿。邱禾,别固执了,听我的!”
邱禾一把将春月揽进怀中,紧紧的拥抱着,拥抱着……
上海,一个鸟语花香,春光明媚的日子,于春月花去她全部的积蓄,邱禾的手术终于成功了。在即将拆去绷带的时候,邱禾握着春月的手问:“春月,知道我出院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
“完成你住院期间构思的《海》。”
“哈哈,知我者,春月也!”
那是他以春月为原形构思的一幅作品,他要做为礼物献给他的未婚妻。
这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时刻,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开始行动了,慢慢的,慢慢的,挡在邱禾眼前最后一曾纱布终于被轻轻的揭去,一片久违了的天光豁然而至。邱禾激动的浑身颤抖,他急忙回顾,寻找他迷恋的身影。他看到了。就在他身旁的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姿,端庄的体态……但他没能见到恋人的面容,一围深褐色的轻纱遮挡在春月的脸上。
谢别了医护人员,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邱禾伸出手,想把面纱从春月的脸上扯去,春月阻止道:“不,邱禾!”
“春月,别这样,我已找到了新的平衡,我失去你娇美的容颜,但我得到了你海一样宽广的胸怀。”
“邱禾,什么也别说了,完成你的作品吧,等到那一天,它会随风飘去。”
他们回到枫林市,邱禾投入全身的精力和激情去创作他的《海》。终于,一幅含着爱与血的油画诞生了。这是一幅很有独创精神的作品,新颖的构图,热烈奔放的色彩,变形而扭曲的形象无不给人以蓬勃向上的联想和回味无穷的哲思。
事有凑巧,邱禾正在创作这幅作品时,又接到省美协征集美展的通知,为了不错过机会,邱禾的《海》一画完,便带着作品去了省城。不久,评比结果出来了,《海》荣获一等奖。并被选送到北京参加国家级画展。
邱禾成功了,他星夜赶回枫林,把这一喜讯告诉春月。
夏日的熏风吹得人好暖好暖,镜湖公园里依然是那么清静幽雅,邱禾和春月来到这里。这是邱禾成功的日子,也是他们即将结为伉俪的日子。在一株垂丝万缕的绿柳下,邱禾轻轻的抚摸春月的双肩,久久注视着春月的面部,春月从头上摘下别在面纱上的发卡,忽地,一阵微风吹来,纱巾随风飘落,露出了春月的真面目。邱禾惊呆了,亮在他面前的,依然是一张俊俏的,美玉般光洁无瑕的脸。
原来,邱禾所触摸的疤痕,是春月求一位化妆师的朋友帮忙,用硫化乳胶和塑料等材料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