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坳子村有一个叫史毛头个小伙子,人长的水光溜滑,头脑也不笨,只是有一个毛病,大事干不来,小事又不想干。最近,他和村里的一个叫芸芸的姑娘处上个对象,这并没有叫他高兴到哪里去。他知道,结婚是要用钱的。他们这本来是个穷地方,只靠老父老母种几亩薄田维持生活。家里根本没有积蓄。
这天,他和芸芸在小坡上闲聊,他说:“芸芸,你怎么能跟我处对象呢?你看我家这个样子,我爸那老头只会种地,我妈又老有病,两间草房支口锅,一年到头也就混个饿不死,你图啥呢?”芸芸说:“你呀,一个五尺高的汉子,二十六七了,光指望老人,就不会自己动动脑筋,下点力气干点什么?”说到这,芸芸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唉,我听人家说你不是你爸的亲儿子,你的亲爸在省城里,当什么经理,有的是钱……”
毛头急道:“什么呀,你,你别胡说。”“你别急吗,不信你回家问问你妈不就得了。”
毛头低头想了想,说:“不可能,我爸没能耐归没能耐,可对我的关心和爱护那是没说的。”
不信归不信,史毛头回到家里,还是忍不住向母亲询问起来。毛头妈未曾开口,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上来。
原来,毛头妈叫钟一朵,1969年,村里来了几个下乡的知识青年,其中一个叫赵强的分到她家里。赵强长的英俊,很有才华,只是从繁华的大城市来到这大山的夹缝里,心情十分沉重。钟一朵一家人象对待亲人一样,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赵强和钟一朵在朝夕相处中,渐渐产生了爱慕之情,终于有一天,两人偷吃了禁果。
可是,就在钟一朵身怀六甲,很快就要做母亲的时候,赵强突然接到父母捎来的信,让他马上回来一趟。赵强打点行装,匆匆的走了,谁知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没有法律约束,渐渐的,钟一朵对赵强就不抱任何幻想了。带着儿子,嫁给了比她大十多岁,老实巴交的光棍汉史臣。哪知一晃几年,失去音信的赵强又托人捎来几百元钱,来人告诉钟一朵,赵强在城里读完大学,参加工作后,已娶妻生子了。
史毛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山里娃还有如此经历。他动心了,背着父母偷偷下了山。
经过几天的旅行,他来到了省城。从小长这么大,除了在镇上念了两年中学,到县里赶过几次集以外,他还从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而今,面对这林立的高楼,潮水般的人流,车流,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横下一条心,找!于是,只要遇到挂牌子的大公司,他就进去,问人家有没有一个叫赵强的经理。走着,问着,到了晚上再到车站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第二天,继续找。
几天过去了,史毛头豪无收获,他已筋疲力尽,带来的几个盘缠也所剩无几。史毛头烦燥不已,就这样回家,他又不甘心,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突然,大街上一个广告启发了他。他想,何不找个活先干着,等落下脚,再慢慢打探。他对在着广告逐条的看。其中有一条是某建筑工地招工,他觉得自己挺合适,便记下了地址,一路找来。他被安排在拆迁队干活。
基建公司有工棚,有食堂,史毛头算是有了落脚之处。这里的活很紧很累,但他也没忘记此行的目的。还是瞅准一切时机进行寻找。在一起干活的有一个小伙子叫宁栓,跟他很好,渐渐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宁拴是本地人,见多识广,熟悉环境。史毛头把心事全盘对宁拴说了,让他也帮着留一下心。没想到宁拴听了一拍大腿大叫道:“你亲爸不是叫赵强吗?他就在咱这儿呀!”
史毛头惊了:“在咱这儿,他是哪一个?”
“咱们基建公司的经理就叫赵强啊!”
史毛头急不可耐,抽了个工夫,来到基建公司办公大楼,蹑手蹑脚的进了经理室。只见这经理五十多岁,跟自己的妈年龄相仿,经理正要发问,他先开了口:“经理,我想问一下,你叫赵强吗?”“对”。“你在1969年下过乡吗?”“下过。”
毛头激动了,紧接着又问:“你认识一个叫钟一朵的女人吗?”经理皱了皱眉头,想了半天说道:“不认识,小伙子,你到底有什么事?”史毛头心想,他是不是不敢承认呢,便把自己的身世和千里寻父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赵强听完后,说:“小伙子,你找错人了,叫我这个名的人不少,肯定是重名了,我原来下乡的地方就在这座城市近郊,不叫黑坳子,再说,我根本就没有你说个那种事。”
一席话,如同一瓢凉水浇到史毛头的头上,他悻悻的回到住处,把经过跟宁栓学了一遍,宁栓安慰他:“别灰心,日子长着呢,咱慢慢打听。”听了宁栓的话,毛头心里热乎乎的。
就在两人琢磨如何再寻找时,赵强经理突然把毛头叫了去。赵经理痴痴的望了毛头半天,问道:“孩子,你母亲真的叫钟一朵吗?”
“没错。”
赵经理上前抓住毛头的肩膀,说:“孩子,我就是你爸爸。”
“啊,你……”
“孩子,你听我说,上次你来找我,我怕有人冒名顶替,没敢认你,后来得知你还在寻找,方才相信。唉,二十多年了,让你们娘俩受苦了。”
毛头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爸,那你咋这么长时间也没个信呢。”
“我有我的难处,一言难尽哪。走,我先给你安排个地方住下。”
赵经理领着毛头走出办公大楼,先来到一座商厦,为毛头买了一身时新的衣服。出了商厦,又来到一家高档宾馆,开了一个房间,让毛头洗了一个澡,换上新衣服,再看毛头,一下子变了另外一个人。赵经理又把毛头带到一个环境优雅的酒楼,要了一桌毛头看都没看过的美味佳肴。爷俩边吃边聊,赵经理不时的问毛头一些情况,毛头一一做答。赵经理听了,不住的叹息。
饭后,他们又回到宾馆,赵经理拿出六千元钱递给毛头说:“毛头,工地的活你就别干了,在这玩几天就回家,先把媳妇娶了,另外,你妈你继父养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你不能忘了他们,要好好赡养,今后再有什么困难就给我写信,我会尽量帮助你。”
史毛头躺在暄腾腾的席梦思床上,一时感到空落落的。按理说,亲爸爸找到了,钱得到了,也算达到了目的。可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缺点什么呢?他又说不出来。
这天,史毛头待着无聊,便到街上闲逛,突然,在一根水泥电线杆下面,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那是个老人,正蹲在地上,捧着一个干硬的苞米面饼子在啃呢。史毛头心里想,这不是我爸吗?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上前试探的叫了一句:“爸!”老人一抬头,看清了,正是毛头的爸爸史臣。老人先是一愣,接着呼的站了起来,叫道:“毛头,毛头啊,你可让爸找的好苦啊。”
毛头平静了一下情绪,说:“爸,别伤心了,我挺好的,你啥时来的?”
“来十多天了,你这一走,你妈都要急疯了……你,你吃了没有,爸这里有钱。”说着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毛头瞅了瞅,足有好几百。“爸,我吃过了,你哪来这么多钱?”“把牛卖了,我琢磨着你到省城来,要是找不到你亲爸,那该有多难,再说,你娶媳妇也得用钱,找到你爸了没有?”
毛头点了点头,鼻子不禁一酸,那头老牛,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老爸种地,拉柴全靠它呀……
毛头把老爸领到宾馆,把找到赵强的事跟他说了。
老爸听了,嘴里说:“好啊,好啊。”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很难说是喜是忧。恰巧在这时,赵强来了。毛头有些尴尬,只得介绍道“这是我爸。”“这是我亲爸。”两个爸爸相互看着,都有些发愣,突然,史臣问道:“你是赵强?”“是啊,我是赵强。”史臣说:“可你不是毛头爸那个赵强,你……”
赵强的脸‘腾’地红了,一时语塞。
原来,毛头的爸在黑坳子村下乡时,史臣是很熟悉的。赵强见自己被识破,只得供认,说:“老哥,我确实不是毛头的亲爸,我只是看这孩子到处找他亲爸怪可怜的,就凭我和他亲爸重名,冒认了他。”
毛头一听,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赶紧把那六千元钱拿出来还给赵强,说:“叔叔,既然是这样,这钱我不能要。”
赵强阻拦道:“孩子,这是叔叔的一点心意,咱爷俩也算有缘分。”
毛头坚决不收,他说:“赵叔,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们山里人再穷也得讲究个道义,咱们非亲非故,我花了你的钱会一辈子不安的。”
赵强沉思良久,终于长叹一声说:“毛头啊,这钱不是我的,是你的亲生父亲给你的,他知道了你千里寻父的情况,不过同他早已改了名子,不叫赵强了。”
毛头急忙问“他现在叫什么?在哪?”
“孩子,别问了,他现在的身分和家庭都不允许他认你,把钱拿上,跟老爸回家吧。”
毛头感到自己一下子懂了很多事,他说:“赵叔,我懂了,不过这钱我一分都不要,麻烦你交还给他吧。”
史毛头带着老爸换了一家便宜的小旅店住下,他还要等两天,工地还有他一个月的工钱没领。他又找到了宁拴,把情况跟他说了。
两天后,毛头领了工钱,结了店帐,领着老爸上了车站。忽然,宁拴汗流浃背的赶了过来,一见面就兴奋的说:“毛头,我打听到你亲爸的下落了。他是这个城市最大集团的老总,咱们干活的公司也属于他的,归他管。”
毛头苦笑一下,握住宁栓的手说:“谢谢你,宁栓。我想明白了,一个人要想活得好,不能指望别人,要靠自己去拼,去流汗。如果说要寻找一种精神寄托的话,我也找到了,这就是我老爸,亲爸。”
告别了宁栓,史毛头搀扶着老爸,登上了北归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