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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负俗之累

公元前106年,汉武帝下了一道求贤令,其中有一句说,“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马或奔踶(di)而致千里,士或有负俗之累而立功名。”“奔踶”是说千里马的桀骜不训,“负俗之累”是说良才的放荡不遵法度,“被世讥论”。可是就是这些“怪人”,常能成非常之功,或者说敢做常人不敢做的事,这正如千里马不应只埋没于拉煤一样,何况也拉不好。武帝之所以高明,就高明在这里,他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高处。

湘西沈从文在《从文自传》中写道:“假若命运不给我一些折磨,允许我那么把岁月送走,我想像这时节我应当在那地方做了一个小绅士,我的太太一定是个财产商人的女儿,我一定做了两任县知事,还一定做了四个以上孩子的父亲,而且必然还学会了吸鸦片烟。照情形看来,我的生活是应当在那么一个公式里发展的。”当年沈先生要果真这样,也不会有後来清爽的“翠翠”和土土的湘西。鲁迅先生当年要也这样,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鲁迅了。

先生在《〈呐喊〉自序》中说:“我要到N进K学堂去了,仿佛是想走异路逃异地,去寻求别样的人们。我的母亲没有法,办了八元的川资,说是由我的自便,然而伊哭了,这正是情理中的事,因为那时候读书应试是正路,所谓学洋务,社会上便以为是一种走投无路的人,只得将灵魂卖给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排斥的,而况伊又看不见自己的儿子了。然而我也顾不得这些事,终於到N去进K学堂了……”同去的还有後来名满天下的周作人。

昨夜闲读《周易》之萃卦。萃者聚也,聚人聚物。人力之齐聚可以有所作为,然聚众则易滋事,又不得不防闲之,此即“象传”所说的“除戎器,戒不虞”,辨证的关系。《周易》的有趣处也在这里。初六爻辞有“一握为笑”句,众家的见解不尽相同,然余独喜程伊川的见解:庸常人于庸常之中,突发奇想要有所奋扬,不免为众人所讥,笑成一团了。“一握”,俗语一团也。伊川真真吃透了人情物理。

垅上躬耕的陈胜,忽然放下手中的锄头说,“苟富贵,勿相忘。”众人立即笑成一团,平头百姓还什么富且贵。陈胜见此架式,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句名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即如陈平,据说有奇计七,用了三计就帮刘邦逐得天下。而在得手之前,刘邦听信谗言,责让魏无知,怎么把这种“盗嫂受金”“反覆乱臣”引荐给我。在古代,引荐非人,是要享受连带的责任的,萧何才不得已和吕后搭手铲除了韩信,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魏无知却说:“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益于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

注:

尾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为情而死的青年,“尾生与女子期于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史记。苏秦列传》)孝己:传说为殷高宗武丁之子,以孝行著称,因遭后母谗言,被放逐而死。后用作孝子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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