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啦,大姐。这就是咱的新居家,地热采暖,装修得还行吧。这间归您啦,满意吗,大姐?来,您先坐沙发上。哎,小心小心。
有七个年头了吧,大姐。其实我就听说您“张老狠”的雅号啦。谁?小贩们说的呗。说您收税抠,死,不开面儿,想对您“意思意思”还不识抬举。有人说,哪天堵黑胡同里揍一顿就老实了。您笑?大姐,是真的呢,这些人为了钱,啥都敢干。
不就那天,我头一遭贩运,没到市场呢,有人要批发。我寻思快点弄出去也好,就不用交税了,谁想中了计,这些人一齐动手,简直是把我抢了!那时您突然出现,厉声一喝,他们全老实了。您说:“坏了咱们市的形象,哪个负得了责!”十七箱被抢的水果乖乖地给送回来,并且缴纳了罚款。这时,我才知道,这相貌平平的中年妇女,就是“张老狠”您呐!您当时淡淡地说了我两句,大姐,我好玄没一头撞水泥地上,羞!
您的心够善良的,大姐。您还笑?我乍来时,守摊子,就那么干噎馒头。不知啥时您来了,送我热乎乎的一饭盒菜。您说:“菜都舍不得买,光攒钱啦。”我说媳妇生病,欠债太多,连本钱都是借的。您好半天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您去去又返回,通知我,“经研究,可以照顾您一点管理费。”大姐,不怕您笑话,我当时就想叫您一声妈!
说您“张老狠”,也有一定道理。您那阵带领四名同事管理一个坑坑洼洼的市场,治安税收包括卫生检查,拳打脚踢。可再忙,小贩们想偷税,半点机会没有,有些人对您既恨又服。他们议论您,“她哪那么多穷精神!”真的大姐,我啥时到市场,您啥时已在那儿啦;无论多晚收摊,也没碰上过您离开,难怪咱这市场现在全市第一,谁忘了您的功劳,这个人准是狼心!
真偷过一次税。忘了?我记得。倒腾粉条子,车一过山洞便批给二道贩子。我没当回事。说实话,我对您多少也有些看法,您有天晕倒,不是我们几个顶着雨给送到医院的?谁没个三亲六故,可一遇上事,您就是叫真叫真叫真!粉条子出手的下午,您找到我家,那时我已租了房子。赶上倒霉,停电,罐里没气儿,炉子又落了,气得我砸盆摔碗。您来了,大姐。您说:“咱国家就像这个家呀,没电,一团黑;没火,满屋子冷。而税收就是家中的火,机器的电,是人身上的血,一时缺了,可玩不转哪。”大姐,我脸红了对吧,我说:“啥道理都懂,就是……”我补交了税。您还笑笑:“态度还行。”您撕下税票,然后掏出两百元钱:“顾,这是大姐个人的心意,不多,却是干净钱。”大姐啊,那两百块钱,抵得上我现在二十万甚至还多呀,它会温暖我一辈子!
从来没去过您家。我觉得,人没良心不是物。前年中秋,买了不少礼品,要去表示表示。没有您的关怀、支持,我小顾没今天哪。怕您瞧不起,礼品便加了又加。找到您家,我才知道,您住那么简陋的房呀。我才知道,您就自个儿过呀。您淡淡地笑笑,我们同志还有连这都住不上的呢。说给谁谁信呀,堂堂所长,又是创收单位,住所竟这等条件!礼物没留,倒让您数落一顿,那天往回走,我真生气了,这人咋这么“格路”?受穷活该!今天想想,我不懂您呀,大姐。
去年元旦,您对我们几个说:“小靳快了,等他分到房,下一个肯定是我。”您还说,“这儿人少活累,有点好事又让所长占了去,那大伙不凉心嘛。”这话,我至今记得!您瞅咱们市场,现在一千多摊位了吧,交起税来,那叫一个齐。为啥,冲的是大姐您哪。
如今兄弟混得像个人啦。您不是没住过好房吗,大姐,咱这钱不肮脏吧。沾了政策的光,凭力气挣的,大姐。您十七年党龄不是嘛,您从不收别人一点报答不是嘛,这回由不得您啦,同意,也得住;不同意,也得住。今后,我仍旧当先进,大姐,这您放心。
还要考我税收的意义吗?还要考我市场管理的必要性吗?大姐,您先休息一下,熟悉熟悉这个新家,我然后对您说。我每天对您说一遍,大姐,您放心。
您说您做的工作太微不足道,财税战线庞大着呢。然而涓涓细流,汇成江海,不也是您说的嘛。我们知道一个公民应该为国家做点什么,大姐,这您放心。
“张老狠”,“张老狠”,虽是有人背后还这么叫,但党的税收政策让您润进每个人的心里去了!大家最终还是理解您。您最后一次轰然倒下时,许多人生意不做了,去病床前守您,直到您停止呼吸。大姐,只要农贸市场存在,咱永远是全市一流,大伙都表态了,这您放心。
两袖清风地来,两袖清风地去。大姐,您留给我们的财富看不见,摸不着,但够我们一辈子受用的,我们决不会辜负它,这您放心。
您不信鬼神,我信。您肯定有灵,在看着我哪。遗照是我放的,这香烛也是我自做主张,不过,我知道怎样尊重您,尊重您的信仰与追求,这您放心吧,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