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南国的山温润灵秀。
可这一处却是大不同!
在低陷的山谷尽头,间或生长着一排错落有秩的热带树木。站在树下抬头望去,四面皆是陡峭的绝壁悬崖,所见的天空只是一块不规则的圆形蓝绸子。隐约几抹嫩绿沉浮于凌空巨石之上,肉眼分辨不出这些屏风似的山壁到底有多高。偶尔出现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飞鸟盘旋于天空之上,也尽化做了些小黑影子。
险山,出英杰。古书里有记载,英雄豪杰大都啸聚在险山峻岭,或潜心修炼,或占山为王。
那么恶水呢?恶水又出什么呢?
这排热带树木下,有一条不深不浅的河流。它的确不深,仅深1.6米,宽2米,河道笔直地沿着树木蔓延出去,大概有30米长。
这种小河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中大概不能叫做恶水。作为一条小河,它的确太普通,太平凡了。但是这条河中的水却是无比惊险,触目惊心。
乌黑,粘稠,恶臭,肮脏。
恐怕普天之下再也没有哪条污水河比这条更加令人作呕了。
远远望去,那条乌黑发亮的河水仿佛是一道化脓的伤口,离河岸还有二十多米,就能闻到一股令人几乎眩晕的恶臭。再走近粗粗一看,成团成群的苍蝇和蚊子在泛着白沫的乌黑河面上疯狂地飞舞,五六只死牛、死羊和死猪的尸体被人剁成几大块,在污水与白沫之间若隐若现。那些早已变质的腐肉暴露在高温空气中,引得蚊蝇们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大口吮吸着鲜肉和鲜血。
不远的河面上,还漂浮成堆成堆的粪便和垃圾。还有一些白花花的东西在上面来回翻滚,定睛一看,忍不住想把隔夜的饭吐出来。
那些白花花的东西,是一团团打着滚的粗尾巴蛆,它们正争先恐后地抢一口粪便吃。
教官武刚就站在这条“恶水”的岸边。
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他似乎毫无知觉,鼻翼正常地张开,闭和,双眼紧盯着手中的秒表。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哗”的一声,污水河面突然沸腾了。
一个满是污水的头颅猛地钻出了水面,而后是脖子,肩膀,前胸…
他从污水河中站起来,变成了一个黑色的人,盘旋在他头顶的苍蝇和蚊子呼的一下炸开了。他的头发上,眉毛上,耳朵上的污水噗噜噜汇聚成滴向下落去,他大张着嘴巴,用力吸着恶臭的空气,泛着白沫的污水漫到他的胸口。
他吸了两口气,面冲武刚,大喊了一声“报告!”
秒表上显示着三分五十秒。武刚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
接着,原本平静的水面像下饺子似的翻滚开了。
柳小山钻出来了,脑袋上顶着几只白色的蛆,洪闯钻出来了,脖子上挂着一块腐烂得冒着绿水的肉…一分钟之内,十几条汉子纷纷钻出了污水水面。
4分37秒,鲁炎早就在水下呆得胸口郁闷,万分恶心,一直想呕吐。凭借水波传来的动荡,他知道有一些人已经钻出了水面,于是将心一横,钻出水面。
几分钟前,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水。当武刚带着大家来到污水河边,下令让大家跳下的时候,他以为武刚在开玩笑。让他没想到的是,武刚的话刚落,排长柳小山和班长洪闯大吼一声,不知是给自己打气还是发泄不满,扑通扑通地带头跳下了河。
张冲面对污水河毫无表情,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高高跃起,跟着两人跳入如墨的污水中。
一时间蚊蝇乱飞,污水四溅。
紧接着,其他队员也噼里啪啦地跳进水里。
岸边只剩下鲁炎一个人,跳?还是不跳?鲁炎没想到,他一个堂堂大学生,竟然要跳到这污水河中练习憋气。按照武刚的话讲,这是污水耐力训练,要将整个人埋在水里练习憋气,是必须的训练科目!
鲁炎心里觉得异常恶心,喉咙就像堵了千百只苍蝇。这种地方别说跳,就是站在岸边,都是在受罪。他忽然明白那天柳小山和洪闯为什么争着吃黑蝎子了。与这种地方比起来,黑蝎子简直就是一道经过高级厨师烹饪的美味佳肴。
“不跳你就走吧,别当兵了。”武刚淡淡地说了一句,“大学生就是娇气。”
鲁炎不能走。他知道,他还要找母亲林兰,如果不当兵了,他就永远失去了寻找母亲的机会。加上武刚那略带讽刺的话语,一股丹田之气从鲁炎的小腹向上猛涌。
“什么叫娇气?大学生就娇气了?”鲁炎对武刚的话语极度不满,但他并没有解释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面前的污水河就是北京体育大学游泳馆内碧波荡漾的游泳池。就在这种想象之中,鲁炎顶住全身涨起的鸡皮疙瘩,硬着头皮向污水河里跳去。
他没想到,自己的憋气成绩还排在前列。除了张冲没钻出水面,所有的受训队员们都已经坐在岸边休息。他们一个个全都成了乌黑发亮的雕塑,只有眼睛的转动显示着他们还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5分钟…6分钟…7分钟…8分钟…9分钟…
整整10分钟过去了…
河中,乌黑的泛着白沫的粘稠污水依然渐渐恢复了平静。
张冲还没有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