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律师想了一下:“遗嘱的原件保存在杜先生的儿子杜耀杰那里,你们要看的话,可以去找杜耀杰先生。”
“您是遗嘱的起草律师,您这里应该保留一份副本吧。能让我们看一下副本吗?”
梁律师愣了半天:“噢,副本已经存档了,这类文件我们这里天天都有,太多了,你一定要看的话,我需要找一找看。”
“好的,麻烦您找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能来看呢?”
“找到的话,我给你们打电话。”
杨悦又问:“请问,这份遗嘱是在哪一天设立的,是在什么地方设立的?”
梁律师面露不满:“怎么,你认为立嘱的时间和地点,与遗嘱的效力有关吗?”
“一般来说,是无关的,我只是问问。难道时间和地点也是秘密吗?”杨悦说。
梁律师沉默了一下,字正腔圆地答道:“杜盛元先生立嘱的时间是在2005年7月31日,地点是在渝城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杨悦紧接着:“杜盛元先生当时病得很重吗?”
梁律师冷冷地说:“杜盛元先生病得很重,但是他神志清醒,他神志清醒地在遗嘱上签了字,他的签字是有效的。”
“他签字的时候都有谁在场呢?”
“只有我一个人在场。”
“有没有您的助手,您的助手当时在场吗?”
“没有,这份遗嘱按照立嘱人的意愿所立,由立嘱人亲笔签字,它是否有效,与我的助手是否在场无关。”
杨悦见梁律师如此严把口风,于是淡淡地笑了一下,与汤豆豆起身告辞了。办公室的门关闭之后,梁律师立即拿起了电话,将消息告诉了杜耀杰。
从事务所出来,汤豆豆和杨悦一路探访,来到老城区的一条小巷前。
小巷弯弯曲曲地爬上山坡,两旁都是古旧的房子,在街坊的指引下,她们朝巷子的深处走去。
汤豆豆和杨悦走进一个凌乱拥挤的小院,爬上一条又窄又陡的楼梯。她们摸索着进入光线昏暗的走廊,抬头看到一个老妇人正从走廊端头的小煤炉上,提起一只刚刚烧好的水壶,水壶还在冒着虚无的热气。
老妇人听到楼板响动,抬起头来,汤豆豆唤了一声:“李阿姨。”
老妇人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李阿姨,您还认得我吗?”
李阿姨仔细辨认着来者。汤豆豆说:“李阿姨,我是杜盛元的女儿,您不记得我了?”
李阿姨头部抖动,唇齿半开,能够看出,她已经认出汤豆豆来了。她拉着汤豆豆的手坐下,汤豆豆问:“李阿姨,你能跟我说说我爸爸走之前的情形吗?”
“……那一阵,杜总知道自己不行了,总是跟我提到你妈妈,跟我说他和你妈妈以前的事。他说他们一起去过一个山里,他说那个山好漂亮,说那里有瀑布,很高很高的瀑布,还有满山的树,都是千年的大树。他说那个山里有一个小旅馆,在房间里就可以看到那些树,还可以看到半山腰上,飘着好多好多的云。那个山里的小旅馆呀,他讲了好多遍啊……”李阿姨絮絮叨叨地陶醉在自己的回忆里,杨悦有些着急地打断她:“他从来没跟您说过他的遗嘱吗,他是在医院里留的遗嘱吗?”
“对啊,他最后一次住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行了。人到快死的时候,都是有感觉的,感觉阎王老爷在招呼他了。”
杨悦又问:“那他留下遗嘱的那一天您还记得吗,是哪一天,几月几日您还记得吗?”“几月几日?好像是在去世前的前两天吧……等我想想……噢,应该是三天,是在去世的前三天!”
“您当时在场吗?您一直在医院里照顾他吗?”
李阿姨说:“我从他生下来的那天起,就一直照顾他,一直到送走他,我都在!杜家两代人都对我挺好的,杜总走了后,还留给我那么多钱,有一百万呢!我儿子拿去了,要开个小厂,专门做水果罐头的那种小工厂,现在正在买设备呢,设备都是要进口的啊……”
杨悦又打断她,问:“那天立遗嘱的时候,杜总在遗嘱上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当然记得。他说谢谢我,他人可好了,到死的时候还在想着以前谁对他好,他就谢谢我,说我对他好,说我一直照顾他,还说要给我一百万养老。现在啊,好多人生意做大了,一发财了,就不那么仁义了。”李阿姨对汤豆豆说,“你爸爸就不是那种人,他还给他的表兄、表嫂钱了呢,还给……”
杨悦又打断她,问:“遗嘱上的这些话,是你亲眼看见他写的吗?”
“啊?噢,亲眼没看见,遗嘱是老早就写好了的,那一天是拿给杜总去签字的。”
“那遗嘱的内容您是怎么知道的?”
李阿姨说:“是杜总走以后,梁律师念给我们大家听的。”
杨悦和汤豆豆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遗嘱签字的时候,除了您之外,还有谁在场呢?您看见他签字的时候……”
“他签字的时候,就让我们全都出去了。”
杨悦显然不肯放弃,接着问:“全都出去了,总有人在屋里吧。”
李阿姨说:“就是梁律师在呀,还有梁律师的那两个朋友。”
杨悦赶紧追问:“梁律师的两个朋友?这么说,他签字的时候,有三个人在他屋里?那两个人您认识吗?”
“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
汤豆豆问:“您从来没见过?那我父亲立遗嘱的时候,怎么会让他们进去呢?”
杨悦问:“您记得那两个人是什么样子吗?多大岁数?”
李阿姨回忆了一下,说:“一个男的……四十来岁吧,还有一个女的,女的大概小一点。”
“他们都穿什么衣服,大概多高?”
李阿姨比划着,说:“男的这么高吧,挺高的。他们都穿西服,女的也穿西服,一看就是在外面办事的人。”
汤豆豆和杨悦又对视了一眼。
杨悦和汤豆豆走出李阿姨居住的那条小巷,招来一辆出租车上去,向街的前方开走。在她们的身后,一辆小汽车从小巷附近的一个夹道驶出,尾随着出租车的方向跟踪而去。
杨悦和汤豆豆来到医院想从当时给杜盛元治疗的医生那儿问出点东西,他们找到了一位杜盛元去世的时候值班的一位医生,面对两个陌生女该的询问,医生让他们到医院办公室问一下。
杨悦解释说:“她是杜盛元先生的女儿,想了解一下她父亲临终前的情况。”
医生突然站住,看了一眼汤豆豆:“女儿,杜盛元有女儿吗?”
询问无果,汤豆豆和杨悦只好失望地走出医院,先找个地方住下,几经打听,她们在一条小巷里找到了一家“太平街旅馆”。
两个女孩并没有注意到,那辆墨黑色的轿车一直在悄悄尾随着她们。
杨悦和汤豆豆在这家旅馆开了一个房间。杨悦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又打湿了一条毛巾,对门外的汤豆豆说:“哎,你要不要擦把脸啊?”
杨悦走出卫生间,发现汤豆豆并不在屋里,她抬眼望去,看见汤豆豆正在阳台上打着电话。汤豆豆的电话里,传出“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声音,她挂上电话,回过头来,正好和杨悦四目相接。杨悦从汤豆豆的神态上,似乎不难猜出她想和谁通话,两人对视片刻,彼此心照不宣。尴尬于是凭空而来,少顷杨悦打破了沉默,她向汤豆豆问道:“你要洗洗脸吗?”
杜公馆的窗口亮着昏黄的灯光,但厚重的夜色还是让整座公馆阴沉恐怖。
杜耀杰和盛元集团的副总裁正在书房内听着秘书的汇报。
杜耀杰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太平街旅馆?”
秘书回答:“是的!她们从医院出来以后,就在太平街旅馆开了一间房,是307房。两人进房半小时以后,又离开了旅馆。她们现在在旅馆附近一个餐厅里吃晚饭,我们的人还在盯着。”
杜耀杰想了想,指示秘书:“你明天去一趟渝城医院,找找他们的张院长。你告诉他,我想拿出五百万元赞助渝城医院,作为医护人员的奖励基金,以此感谢他们对我父亲这么多年来的治疗和照顾。”秘书领命称是。杜耀杰继续吩咐着:“你再让集团的王总出个面,让他代表我,把医院的几个院头,还有院办的头头,加上一直给我父亲治疗的医生、护士都请出来,吃顿饭,也顺便把这个事谈定。”
秘书一边记录,一边点头说:“是。”
杜耀杰特别嘱咐道:“一定要把我父亲去世之前一直在他身边的医生、护士全都请上,不要漏了。”
“是。”
“好,那就去办吧。”
秘书退出书房以后,杜耀杰又对坐在一旁的副总裁说:“你去跟梁律师说,让他到国外去度度假,费用由我们来出。”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越快越好!”
“好的,我去跟他说。他有护照,出去应该很方便的。”停了一下,他又问,“那两个女孩儿……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杜耀杰沉思不语,一脸阴鸷。
第二天,汤豆豆和杨悦又一次来到渝城医院,这次她们找到了医院院办的一位干部。
干部怀疑地看着杨悦,问:“你是律师,你的律师证呢,我能看一下吗?”“噢,我现在还在实习阶段,等实习完了以后才能去考证。”“噢,那你考完再来吧。你还不是正式律师,那对不起我们现在就不方便接待了。”“我只是代表杜盛元的亲属了解一下有关的情况,为什么不方便接待?”干部似笑非笑地说:“你虽然还不是律师,但总是学法律的吧,你应该比我清楚,咱们国家哪条法律规定,不管什么人到我们这儿来,我们都有接待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