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推着餐车走过来的时候，我的心按捺不住，怦怦地跳个不停。
“我们有鸡肉汉堡和牛肉烧饼，您要什么？”
她笑意盈盈，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弯，我敢保证那是我见过的最甜美的笑容。
“嗯……热咖啡……”我先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在鸡肉汉堡和牛肉烧饼之间徘徊。其实我才不在乎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在想，我应该如何开口，向她说一句话。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不是最美丽的空姐，但是她让我心里慌乱。她走到下一排去了，我手上捧着食品盒，这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了。
我打开盒子，享用这一顿晚餐。飞机在万米高空平稳飞行。气压低的缘故，一个小面包的密封包装已经膨胀得鼓鼓囊囊了。我的心跳为何如此激烈？莫非也是因为气压低？
我几口就吃掉了盒子里的食物，包括一个面包、一份牛肉烧饼、一小包榨菜和一颗橘子。牛肉烧饼，我真的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来。
我等待她来收走我的盒子。但是她还没有出现。我扭头去寻找她的身影，发现她在机舱的尾部忙碌着，那里亮着灯，她穿着红色背心样式的制服，身上像笼了一层透明的纱。
心里矛盾了好久，我才决定去按头顶的呼叫按钮。灯亮了，我的心又紧张地跳了起来，跳得我的椅子似乎都有点震动。而且呼吸急促。我长长地吸气，慢慢地呼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曾经谈过恋爱。但是……
当我一抬头，发现过道里站着一位空哥，彬彬有礼地问我有什么需求时，我终于彻底地放松了。说实话我有些泄气，也有些庆幸。我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丝毫慌乱，那样就太没有面子了。
我于是又要了一杯咖啡。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她又过来了。我尽量保持声音的稳定，向她询问这趟航班的飞行时间。她告诉我了，可是我又忘记了。我只是偷偷地去看她挂在胸前的小牌，而且看见了。她叫孙燕。
这时，我看见邻座的乘客，正在把桔子皮之类垃圾装进清洁纸袋中。我拉开前面的书报夹，发现了一个纸袋。我从包里掏出钢笔，在洁白的纸袋上写字：
你的笑容如此美好，令人难忘。
我希望飞机不要飞得这么快，以便把时间延长。
我握着钢笔的手在微微发抖。写几个字停顿一下，尽力斟酌出合适的字句。写下这两行字，我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上“孙燕”，然后飞快地在下面写下我的名字，还有一个电子邮箱。
我快速把纸袋子折好，看了看邻座的人，没有人发现我在写什么。
她推着餐车，一排排收食品盒子。她对每一位顾客微笑，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到我这里了，我把盒子递给她，她把盒子叠好，放平。我鼓起勇气，把折好的纸袋子也递给她。她快速展开，又迅速叠好，然后放进衣服左边的口袋中。这个过程中，她快速地抿了一下嘴角，但是似乎又没有抿……我没有发现更多的细节。因为我不敢继续再看她了，那么近。
我第一次觉得飞行的时间过得太快，当广播里说飞机即将在前方降落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很多名人，想起了牛顿，他如果在苹果落下的时候没有思考，他就成不了伟大的人物。我也想起了盖茨，他如果没有抓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机遇，他也不会有今天。
我借口上厕所，向舱尾走去。如果不试一下，你会后悔的。我对自己说。我继续向着亮着灯光的舱尾走去，灯光下的红色背心是那么耀眼，像一团火焰在燃烧。
我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当她终于明白我想说什么的时候，她也笑了，而且微微有点脸红。
“我飞每个航班，都要收到十几个情书。”她说，“而且都写在清洁袋上。”
后来我已经忘了我是如何走下飞机的。我背上背了个大包，左手拎着一个巨大的旅行箱，右手是手提包。她站在舷梯门口，微微地俯身，向我告别：“新年快乐。”
机场的风真大啊，天气很冷。我转过身，看见她还站在舷梯口，一团温暖的灯光包围着她。她笑得那么甜美，我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看见她。“新年快乐。”我默念着这句话走出了机场。
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会发生奇迹。但是我偶尔还是会打开邮箱，看看是不是有一封孙燕写来的信。最多的时候，我一天打开过20遍邮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