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觉她的不同,狐疑打量着她诡艳狼狈的装扮,视线停在她唇角的血丝上。
陌柔却因他比新郎更惊人的美貌,生生移不开眼睛。
四周人声喧闹,他似格格不入的妖魔,那一袭黑狐披风映在阳光里,莹亮静谧,冷黑如夜。
内衬的蓝袍是艳丽的,穿在他身上,却平添一股邪美妖冶之气。
深邃的眉目,冷艳如描画,眼角,眉梢,唇畔都是冷厉狂霸,拒人千里的傲气。
她尚未分辨出这男子是敌是友,双臂便被两个健硕的护卫猝然架住,向后拖去。
“放开我,放开我……呜呜……”
陌柔嘴被捂住,声音也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淹没。
花轿起行,新郎向众人谢礼上马,满街的人都在欢呼。
孩子们在鞭炮声中抢着地上的银钱,糖果……
早就发现她的凌王妃罗氏,跟过来两步,看了眼正望着喜队的夫君,对护卫阴沉摆手。
“把她丢进兽园喂猛虎!”
陌柔循声看去,便深刻记住了她浓妆艳丽的脸,和一身孔雀紫的华服。
随行来的小珍尚在院中,见状不妙,鸟雀般,跑得不见了踪影。
一想到自己被猛虎咬碎骨头,吞噬残尸的情景,陌柔抓狂失控,踢踹挣扎,单薄的娇躯四肢纤长,仿佛被扼住的鸟雀,惶恐嗡声怒嚷……
她搜寻人群求救,却唯有那黑狐披风的男子,仍看着她。
她求救望着他,恳求他……
可,他竟绝然转开了视线,唇角,还凉薄地冷扬起绝然的嘲讽。
仿佛,她苏陌柔活该遭此劫难。
*
大门外,迎亲礼队浩浩荡荡离开。
凌王与王妃也前往皇宫。
王府上下,顷刻间只剩被割了舌头一般的下人,无人去理会被丢进兽园的小郡主苏陌柔。
兽园,位于王府最北,实则是直径二十丈,深十丈的大坑。
平滑青石砌边,内里假山嶙峋,枯草丛生。
猪兔尸骸遍地,猛兽与猎物被丢进来,再难出去。
陌柔被丢下来,摔得骨头几乎散了架。
所幸地上积雪枯草甚厚,她躺了片刻,确定身上没有伤处,小心翼翼地无声站起来,不敢弄出丝毫动静。
为防恶兽突袭,她忙拿了石块在掌中,随时备战。
然而,她只听到猛虎惨痛低哮,却未见其踪影。
她转头看向兽园上方,没人,也没绳索,凭她……要上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眼下,她只能去瞧一瞧那位虎兄的状况,看能否与它和平共处熬过这一日。
兽园边沿上,落下一个黑狐披风的壮伟身躯,鹰隼般迅敏狂煞,眸光锐利,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正是七皇子,萧恒。
假山林中的女子,身姿高挑单薄,嫁衣拖曳在地,黑发倾散如瀑,一步一步,若惊鸿游龙。
她如此艳美绝伦,却不幸,是他最厌恶的女子。
凭他于朝堂上睿智多谋,在沙场上横扫全军,竟斗不过她的无赖撒泼卑鄙狡诈。
其生母梅妃——楼兰舞姬仙娅,早亡。
凌王将她宠到天上,平日养得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中之物,势在必得。
却谁也没想到,她竟……看中萧衍。
为此,她还厚颜备着干粮和水袋、毛毯,耗在御书房外七日七夜。
所幸,其姑母德妃,于后宫德高望重,颇受宠爱。凌王又是父皇的结义兄弟,手握重兵,功勋卓著。
因此,父皇纵被闹得哭笑不得,亦是见怪不怪,当了笑话瞧便罢。
父皇宽容,凌王怜她,满宫长辈感念她无母亲疼爱,不与之计较,却有一个人容不下她这般胡闹。
便是他——七皇子萧恒。
他与萧衍,乃同母亲兄弟,生母惠妃李胭蓉早亡,他对亲弟呵护备至。
如此恶女痴缠亲弟,他岂能容忍?
遂愤然命护卫将其丢出宫门。一声令下,禁止苏陌柔踏足皇宫。
这恶女却越挫越勇,竟凭高超的易容术,打扮成他的模样,堂而皇之策马入宫门,又纱衣夜行,强闯萧衍的寝宫投怀送抱。
偏偏不巧,一早,两人并躺在床上,被太后撞见……
萧衍被她以银针封住穴道,浑身动弹不得,有口难言。她竟恬不知耻,自称已有萧衍骨肉,把太后哄得笑逐颜开。
赐婚懿旨即下,大局已定。
可她却忘了,他萧恒的亲弟,岂容她这恶女霸占欺辱?!
不过,与一刁蛮女子斤斤计较,实非他堂堂七皇子所为。
凭她披头散发,唇带血丝,恐怕王妃罗氏为让女儿得偿所愿,“热心过度”地对她下了毒手……
可,此刻,这不哭不嚎的苏陌柔……好像完全不是与他无赖斗智的苏陌柔。
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竟有说不出的从容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