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繁星点点,像是美丽的钻石一样散发光芒。
正是初夏季节。
一弯新月,如梦如诗一般地悬挂在夜空之中。
这儿是巴黎西北部辽阔的诺曼底地区,空气中雾蒙蒙的一片,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与葡萄园之间,延伸着一条灰亮的大马路,它是顺着塞纳河从巴黎去往思佛尔市的国道。
亚森·罗宾飞快地驾驶着他的车子。
突然间,一声巨响让罗宾大吃一惊,他感到汽车的车胎爆了。
“真是太不走运了,怎么赶到这时候出了差错!”
罗宾极不耐烦地抱怨着。
今晚,他为了调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才将车子开得这么快的;也许是车速太快,轮胎才会爆裂的吧。他赶紧停下车,跑到车外面一看,是右前轮的车胎爆了。只有他一个人,换起轮胎来很费劲儿,好不容易换好了备用胎,他又赶忙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再次出发。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座大山丘。他沿着绵长而和缓的山坡将车子开上去时,看见了山丘上黑黝黝的树林里,一座带着白色尖塔的建筑物,正面对着夜空矗立着。
罗宾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尖塔,心里想着:
“那就是森林里的古老城堡——尤那毕尔城堡!”
今晚的目的地正是在那里,那里是一个藏着秘密的神秘所在。
此时的罗宾,无论头发的色泽、脸上的神情,还是谈吐举止和穿着打扮,都有了大大的改观。因而,任何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不会认为他是亚森·罗宾。
罗宾真是个乔装打扮的天才,他可以很轻易地改扮成各种各样的人物。今天,他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玳瑁眼镜,那宽宽的镜框,让他看上去潇洒而睿智,并且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劳尔·达毕那克。
他继续开着车,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车子来到了塞纳河岸的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因为要从悬崖上经过,所以丝毫不能粗心大意。
汽车偶尔颠动一下,如果方向盘握不牢,就可能坠下悬崖。于是,罗宾将车速放慢,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不一会儿,汽车驶入了森林中,车灯照亮处,许多大大小小的粗细不一的树干呈现在面前。不断地有乱草擦过车子,像车开进了草丛里一样。
终于到了该停车的地方了,罗宾将车靠在一棵老松树下,他把车灯灭了,引擎熄了,又把汽车门上了锁,把钥匙放入衣袋中,这才走上前去。
黑暗中,他看了一眼夜光表。
“正是零点30分,还好,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
他自言自语着。
“从巴黎开车飞奔,半路上轮胎炸裂,耽搁了一会儿,来到这儿总共用了四个小时的时间,还好没有误了大事。”
说完,罗宾走上了一条窄小的山道。借着树林中渗透过来的微微星光,他爬上了又陡又高的山坡。塞纳河的另一边闪烁着点点火光,那是河口的恩佛尔市的万家灯火。由于正是深夜时分,又有薄薄的雾气笼罩着,那点点灯光就愈发显得模糊了。山道越走越窄,两边大树耸立,星光也越来越昏暗了。罗宾在黑暗中试探着往前走。
突然,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感觉又硬又冷,他仔细地抚摩了一遍,才明白那是一块满是青苔的石块。另外,还有许多这样的石头,在地上乱七八糟地堆着。
“这些乱石块也许是从石头砌的墙上掉落下来的。”
他心里暗自想到。
紧接着,罗宾穿过了乱石堆,继续在黑暗的丛林中摸索前行。后来,他停在了一棵大树下,掏出了他的打火机点了两次火。
借着打火机的亮光,他继续往前走,只见远处,在一片幽暗之中,有一团小小的火花在闪动着。
罗宾焦急烦躁地等着,突然一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悄悄地对他说道:
“你是老大吗?”
“我是,你是布罗诺吧!”
“是的,老大,我正等着你呢!”
于是,两个人在草丛中蹲了下来,悄声耳语着:
“城堡里都有哪些人?”
“三个男人。其中一个管家,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儿,他管理着整个城堡的生活事宜,还负责监督仆人们。”
“其他的呢?”
“还有城堡的主人和他的汽车司机。哦,对了,老大,咱们所说的城堡主人是不是古代人们所谓的‘一城之主’啊?”
“不,他也只不过是买了这座城堡而已,因为很久以前,这座城堡就登报要出售它。布罗诺,这城堡里还有别的人吗?”
“有,一个胖胖的掌厨的女人,她大约40多岁,另外还有一个女佣也在城堡里帮忙干杂活。”
“还有其他人吗?”
“有的,还有两个少女。大一点的有17岁左右,长得漂亮贤淑、温婉动人;小的只有12岁的年纪,可她却长得很丑陋,而且很爱调皮捣蛋。”
“她俩是姐妹吗?”
“不,长的大些的女孩是城堡原来主人的女儿,小的女孩也许是老管家的亲属,也许是他的孙女儿,听别人说,这两个女孩的父母早已不在了。”
“城堡主人的夫人呢?”
“听说已经去世多年了。”
“那看来城堡主人现在是一个单身汉了!他现在拿什么作为生计呢?”
“听说他现在开着一家大工厂,生活十分忙碌,在城堡里很少见到他的人影。”
“那城堡里的卧室在什么地方呢?”
“主卧室位于二楼上。司机和女厨娘……据说是一对夫妇,他们住在城堡边上凸出来的卧室里。”
布罗诺顿了顿,又说:
“老管家和那个又丑又捣蛋的女孩儿,住在城堡左后方的一间小房子里,女佣人独自睡在厨房旁边的佣人房里。”
“我知道了,今天工作的状况就是这样的,太麻烦你了,布罗诺。”
“还有别的事情吗?老大,我们要去城堡中大厅里偷那些古董、名画、雕塑,还是宝石呢?”
布罗诺疑惑不解地说。
“不,这些工艺品当中有残次品,根本不值得人去偷,因为许多这方面的专家都对它们的真假表示怀疑。听说,路易王朝时期的工艺美术品都十分罕见珍贵,但它们都很重,凭我们两个人是带不走它们的。”
“那么,你是计划偷珠宝或首饰一类的东西了?”
“不,还有比这更好的。”
“那是什么?”
“现在没时间说了,我今天晚上就是想打探一下藏在古堡里的大秘密,也许能将这个谜解开。”
“那么,这次行动我们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吗?”
“不,说不定我们可以发现城堡里的宝藏呢!”
“宝藏,那太妙了!”
“先不要激动,还不一定能找到呢!”
“哦?”
别太灰心,我知道这座城堡里面确实有玄机,这也是今天晚上我们来这里探察的主要目的。
我偶然间在卢昂(法国西北部塞纳河边的一个城市,圣女贞德在这座著名城市被烧死)一座老教堂的仓库里找到一本古书,书上说,尤那毕尔城堡里有一个重大的机密。虽然这个秘密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很多人想侦探的。所以,我的好奇心驱使我去解开这个谜,若能解开,布罗诺,你想那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一旦将那个谜解开,那么埋藏着的宝藏或历史古物,就会被公布于众。如果这样,也许法国的历史就要重新改写呢!
“不仅是法国,也许与整个欧洲的历史也有重大关联,到那时候,这件事件也许会轰动全世界!”
在黑夜里,罗宾的说话声虽然低沉嘶哑,却让人感到一股强烈的威慑力。
“我懂了,我为你带路吧!”
说完,布罗诺拧亮了手电筒,将光亮打在眼前的地面,免得被远处的人发现。
他们往前走着,不一会儿,来到了一片乱草萋萋的广场上。布罗诺灭掉了手电筒,两人又走到了一堵石头墙前面,那并不是由乱石堆成的。
“门在哪儿呢?”
罗宾小声地问布罗诺。
“在右边。那张铁门上有两重锁头。城堡里头的苍老的管家,通常是在夜里7点钟锁上门。”
“照这么说,我们只有从石墙上跳到里面去了!”
“只能这么做了,我知道有一段石墙很容易翻过去。”
说完,布罗诺朝左边墙壁走过去。
“在这儿!”
布罗诺用手电筒照了照。
这儿有一眼老井。井也是石墙的一部分,从城堡里面或城堡外面都可以取水,但中间有铁栏杆护着井,因而无法过去。
罗宾跳到井沿上,用双手抓住石墙,一跃而下,就跳到城堡里面去了。紧接着,布罗诺也跟了进来,两个人一同走进了城堡的庭院。
院落在微明的星光的映衬下,隐隐露出一抹浅浅的亮光。
面前,一座古老的建筑耸立着。两个人四下打量了一番以后,走上前去,正像两头轻轻贴近猎物的野豹。
暗夜里,城堡沉寂无声,只有两条黑影在慢慢地前行。他们二人最终来至大门口的台阶上,只见一扇木制的旧门被牢牢地锁着。罗宾把万能钥匙插入锁孔,他的随从布罗诺也屏声静气地环视着院子周围的一切。四周寂静得可怕,好像连树叶都沉入了梦乡。不远处,一座圆形的水池正在喷着水,莹莹的星光投影在池水中,那潺潺的水流也好像睡着了。
罗宾转动万能钥匙,突然,“咔嚓”一声,锁开了。
二人走到门里面,扑面而来一阵阴暗而污浊的气息。
“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跟着我!”
罗宾对布罗诺说道。
两人在黑夜里摸索前行。
罗宾突然停下来,在布罗诺的耳朵边小声说:
“当心,这儿有阶梯!”
说完,他小心地踩上了第一级阶梯,感觉正像踩在了摇摆不定的梯子上似的。此时,一阵金属响声传了过来。
“不好!是警铃!”
罗宾低声叫了一声。
“老大……”
布罗诺张口欲言。
“笨蛋!你安静一些!”
“是不是有人过来了?”
“不会的,也许他们这会儿正感到惊诧或恐惧不已呢!”
罗宾冷静地说,然后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入口处,接着说道:
“你从那儿出去,在上边等我。那儿比较黑,别人不会发现你。如果有人过来,你就用夜莺或其他的鸟叫声来通知我,你知道吗?”
“好了,就这么办。我得先把这里仔细调查一番然后再离开,我们最后在尖塔下面碰头!”
“可是,城堡里头有狗!”
布罗诺担忧地说。
“别管我,快去吧!”
罗宾让布罗诺先走。
于是,布罗诺迅速地向着罗宾手电筒照射的方向走过去,罗宾随后关上了手电筒。这时,警铃还在继续响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现,连狗也不叫。
“假如有人走进来,那地板一定会发出响声,如果老管家被警铃吵醒的话,他一定会把灯打开的。但城堡里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连灯都黑着,这一切真是太古怪了啊!”
罗宾心里想着,不禁一阵紧张,站立在那儿犹如一尊雕像一样。好半天他终于将精神收了回来,又接着小心谨慎地向阶梯上爬去。
“狗到哪儿去了呢?也许它会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将我的脖子撕烂;也许有人正藏在暗地里,准备随时给我一枪!总的来说,可千万不能大意!”
于是,罗宾小心翼翼地向二楼摸去。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警铃在响,但城堡依旧像坟墓一样寂静。
罗宾轻轻地推开了门,小心提防着一切响动。但是周围就跟静止了一样,丝毫没有一点动静。
即便听不到呼吸声,罗宾也应该能感觉到有人在周围啊!但触觉敏锐的他,此时此刻什么也觉察不出来。
他继续将房门推开。当握住最后一扇门的把手时,罗宾突然感到正是这个房间响着警铃。罗宾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却听不到任何动静,而且警铃的响声也越来越微弱了。是警铃发生了故障了吗?还是电线连接得不好,电流通不过去呢?
“这里也许没有人,否则的话,听到铃声,应该有人起来的。”
罗宾打开门悄悄地进去,用手电筒往响铃的地方照了照,只见墙壁和天花板的接缝处有个小小的警铃,声音正一点点地变弱。罗宾又把手电筒的光打到了墙边。
那儿有一张大床,床上有一张白色的毛毯。罗宾熄掉了手电筒,当手电筒的光移到了枕头上时,周围霎时又一团漆黑。
罗宾看到了一个人的脑袋!
罗宾静静地在黑暗处站着,屏住呼吸。他注视着床,床上的人纹丝不动,只有均匀平和的呼吸声传过来。罗宾鼓起勇气又扭亮了手电筒,认真一看,原来此刻这人正睡着,他是一个高鼻梁、秃脑门的老头儿,他那棕红色的眉毛又长又粗,眼睑耷拉着,双目紧锁,他大概正是尤那毕尔城堡的主人吧?他的地位与当年的公爵是一般无二的吧?
“公爵先生,起来一下吧!”
罗宾用手轻轻地摇晃了一下这个老人,但对方好像根本不想理会他一样。没有一点反映,罗宾又用力地摇了摇,撩起了老人的眼皮,不禁蹙紧了眉头,因为这个老头儿的瞳孔都已经张开了。
“他被药迷倒了。这究竟是谁干的?”
高级的熊皮地毯铺在房间的地面上,屋里的摆设也极尽奢华。靠墙的地方放着精雕细刻的柜子,床边金制的时钟,此刻正滴答滴答地走着。在钟的另一边,有个俄国皮革做成的公文夹放在那里。
他将这个公文夹打开了,看见里面装着许多文件、信件及名片一类的东西,罗宾伸手抽出一张名片。
“尤那毕尔·法兰斯……”
罗宾自言自语道,看看那个睡梦中的老人,不禁有些挠头。
“叫做尤那毕尔的人,应当是极其可亲可敬的,但他看上去却是那么固执!也许是岁月无情,这个被称作尤那毕尔的人才变得又老又顽固不化的吧?”
罗宾拉开柜子,看见里面有一把短管的连发左轮手枪。
“咦,太奇怪了!狩猎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德国皇帝还未向法国正式下战书,那这把手枪究竟是干什么用呢?”
罗宾把手枪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又走到门口听听外面的动静,在肯定没有人之后快速地穿过走廊,紧接着打开了隔壁的房间门。他用手电筒向地下一照,不禁“啊”地大叫失声,身子直往后退。
手电筒照着一只凶猛的牛头犬,它的身子趴着,鼻头伏在两只前爪上,样子十分凶猛,但它却闭着双眼。
“怎么?还在睡!”
罗宾镇定了一下思绪,向狗的前面蹲了下去,边摸狗的头边悄悄说。
但这恶狗毫无反应。于是,他用手指翻开了狗的眼睑,狗的瞳孔也张开了。
这条狗真是忠诚无比,虽然被迷昏了,却依旧保留着守卫主人的姿势。
狗的主人在哪儿呢?罗宾用手电筒打量了一下室内,一张白嫩美丽的面孔映入了眼帘。那是一个迷人的金发少女,罗宾一下子就被她给迷住了。
“她也许就是原来那个城堡主人的千金吧?布罗诺说她有17岁,但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她实在太动人了,好像天使一般可爱,纯真无邪得叫人疼爱!”
当罗宾正凝神盯着少女看时,她忽然眨了眨有着浓密长睫毛的大眼睛,看了看罗宾,马上又合上了。
那个美丽的少女浑身散发出一股清新雅致的香水味道。罗宾仿佛被迷住了 一样,愣了半天,向前走了一步。他心想:
“这少女也中了迷药了!”
他拉开毛毯为少女盖在身上,而后悄悄地离开了。
“在我和布罗诺进入城堡之前,可能早已经有来过了。所以,警铃才会有响动,城堡主人、少女及那头恶犬才会被迷倒。这一定是那些人的诡计,不过他们是从哪儿进来的呢?他们想做什么?”
罗宾在走廊上边走边想道。星光从窗外透进来,在走廊上投下了微弱的亮光。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高大的松木制的木门,门上有精致的雕刻,朴实而坚厚。罗宾用万能钥匙打开门上的锁头,将厚实的大门缓缓推开了。门里漆黑一片,他用手电筒打量了一下,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不,也许把这间厅堂比做画廊或工艺美术展厅会更恰当一些,墙上挂满了各种古代名画,在铺了蓝色地毯的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石像和雕刻的工艺品。
这就是名噪一时的尤那毕尔城堡的工艺陈列厅。
罗宾虽然是一个盗贼,但是对美术却情有独钟,他看见眼前这些精湛的艺术品简直惊呆了。他忘记了自己也许会被那些潜伏在城堡里的强盗或管家,也许是司机,一枪打死!他全然忘却了自己身处险境。
他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地观赏着每一幅画和艺术品,心里不禁啧啧称奇。
突然,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啊!”
正在陶醉当中的罗宾立马清醒过来。
这是布罗诺的暗号,一定有人在石墙周围出没。
罗宾迅速地关上了手电,来到窗户边,向院子里张望。
星光映射着庭院,他注意到了三条黑影在城堡的左右方出现了,并且穿过庭院,绕过布罗诺躲藏的老井旁,向门厅方向冲去。
三条身影中,有一个人在最前面,其他两个人抬着一件白乎乎的东西,看那样子,那东西十分沉重,好像人形。
这时,罗宾十分激动。他想不到就在欣赏名画和工艺品的过程中,那些强盗竟然抢走了人,并且从那种情况来看,那个人也许已遭毒手或昏了过去。
罗宾的脑海中霎时闪现出城堡主人的形象——被迷倒了的老人。
“被劫走的是那个美少女还是那个老人呢?”
罗宾迅速地折回走廊,冲进了城堡主人的卧室。
尤那毕尔·法兰斯仍然静静地沉在梦乡之中。
“难道是那个少女吗?”
罗宾显得心里很是慌乱不堪。他本来是个铁血汉子,但对那位纯真无邪的美少女,他却萌发了兄妹一般的关怀之情。
他推开了少女卧房的门,那位少女正沉浸在梦乡之中,罗宾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究竟掠走了谁呢?”
罗宾走到院子里的时候,那三个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罗宾侧耳倾听,感觉好像有人在那边小声地谈话,正是从城堡边凸出的地方。于是,他转身向那边走了过去,只见距这里一公尺左右的石壁旁边,有一扇小小的门。
原来这儿有后门,门大敞着,而且还在不停地晃动,那三个人可能是从这儿出去的。小门出去是一片藻木林,林中一条小道延伸向前方,直到延展成一条斜坡,一直通到塞纳河的旁边。
“他们也许要用小艇运走那个白色布袋子吧!”
藻木林到这里就消失了,出去之后就会被那三个人看到,于是罗宾很小心地弯着腰向前走,一直走到森林的边上。前面竟然是一个悬崖,下面就是塞纳河。一下子找不到那三个身影的罗宾心想,那三个人去哪儿了呢?这时悬崖下面传来了桨声,伴随着链条声一直响着。
罗宾抓住树丛往崖下打量,只见一只小船从河岸上被推进了水里。
“啊,刚才的响声,就是解开小船缆绳的声音。”
三个人背对着罗宾站在小船上,其中一个人正在用力划桨。那白色袋子罩着的东西也搁在船上。此时,小船顺着涓涓的水流,往下游驶去。
船桨激起的浪花,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小船驶过留下的水痕,好像一条银白的飘带。这儿的水势较缓,好像凝住了一般。
划着桨的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有一个人守在白色布袋的旁边,另一个人却蹲在船头,这人的背部弓着,身材和一般人大不相同。
小船顺着河岸一直往下漂流着,罗宾在悬崖上的小道上一直跟随着。此时,下游岸边出现了三株柳树,繁密的枝叶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水面。小船行到这儿,忽然消失不见了,罗宾迅速地跑到柳树旁,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看,但是小船却一直没有出来。
“真是奇怪了……他们在什么地方靠的岸呢?啊!出现了。”
小船又从柳树下冒出来了,但是船上却连个人影都没有,那三个人和白布袋子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只空船。空荡荡的小船随波漂流,并不驶向前方,也许是下了锚或被绳子系在了悬崖下面。
“那三个人会去哪儿呢?这么陡峭的悬崖下,这没法停船的啊。”
这三棵柳树虽然根扎在悬崖上,但距离水面还很远,他们也不可能在船上攀住柳树爬上去,更不用说悬崖高达100公尺有余,像一整块又平又滑的巨岩,根本无从攀登。
那些人到底上哪儿去了呢?装在白布袋子里的一定是尸体,他们将如何处理呢?
“他们该不会是把白布袋子扔进河里了吧?但是也应该有水花的声音才对,他们不可能把尸体弄到河岸上,那么崖下也许有一个宽敞的岩石组成的藏身之所,或是供渔人通过的狭窄的小通道。”
罗宾这么想着,如果小径存在的话,我必须进去看一看。但是他也想到可能会遭到那三个人暗算,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稍有差错可能连命都没了。罗宾虽然有匹夫之勇,但也足智多谋,再细小的动静都能察觉出来,他是个胆大而又谨慎的人。
他在悬崖上一块突兀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背对着河水,两眼盯着树林,内心揣度着。
“那只小船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宾一面扶着岩石,一面扭身看河水,此刻他只看到那空荡荡的小船在水波中轻轻摇荡。也许船太破旧了,船里面存了许多水。船的缆绳映在星光中,闪着白灿灿的亮光。
罗宾看的愣了神,突然一个低沉的呜咽声让他惊醒过来,他向四周看看,结果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风吹的声音?不,现在不刮风。那么,会是夜莺在歌唱吗?他的目光细细地掠过每一棵树,想搜寻那悲鸣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不会听错的,这一定是人的喊声,而且很痛苦,还是从他脚下发出来的。一向冷静胆大的罗宾突然间也被这叫声震呆了,他面无人色,心口狂跳不止,他尽可能冷静地观察着地面,确定这叫声真的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而且是有人在忍受酷刑拷打时发出的悲鸣!
罗宾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我,我,不知……知道。不,不知……”
耳闻这时断时续的悲鸣,罗宾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在长长的岁月里,经历过千奇百怪疑案的罗宾,却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痛苦而凄惨的呜咽。
“原……原谅……原……谅……我……救……救……救命啊……”
这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仿佛地狱里冤魂野鬼的哭叫;一会儿又像打长途电话的人的喊叫,一会儿又仿佛近在咫尺,既像在梦里又像在现实中。
“救命……救……饶我……”
这凄苦的悲鸣,使罗宾握紧了双手,额头上直冒冷汗,他耐着性子听着。
“快说,不然……”
有人恐吓道。
“不要……不!”
这是绵软苍白的抗拒。
“什么?不说出来?格雷哥华,继续干!让他更难受!”
这声吼叫之后,立即又传来了一阵野兽般的痛苦嚎叫,好像被土著人用长矛刺穿胸膛或腰腹一样。
一定是有人正在地面下受拷打,被拷打的人毫无疑问应当是那个袋子套着的、从城堡里掠来的人,而拷打他的,一定是从城堡里逃遁出来的三个强盗。
悲痛的喊叫接连不断地从地底下发出来,并且,不断有“啊!”、“呀!”之类的嘶叫,拉扯着罗宾的耳朵。罗宾快速站起身来,从荆棘丛中穿过去,并用手电筒照着路。
罗宾走到一处阴暗的岩石边上,这时候他走到一块极为阴暗的岩石边,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极类似古井一样的洞。罗宾用手电筒往下照。
“啊?是通风口,这下面竟然有条密道,可以从城里直达塞纳河。当被人围攻时,人们就可以从这儿到达塞纳河口,而后坐船逃出去。那三个强盗就是抬着那个白布口袋进到这里面去了。”
忽然一阵阴风从洞口飘出来,遇到凉风而颤抖不已的罗宾,纳闷不已,因为,风里混着皮焦肉糊的味道。
罗宾突然变了脸色,他明白了悲鸣的缘故——那个被绑架的人现在正忍受着残忍的火刑。也许是他的双手被烙铁炙烤着,也许是他的双脚正被火烧着。
“这些人简直就是恶魔,一点人性也没有,但是被劫的人究竟是谁呢?他受这么重的刑,却仍然守口如瓶。他可能会被烤死,也许明天一早,他那烙痕斑斑的尸身就会从水里漂浮上来而被人找到!”
罗宾想到这儿,又听到地底下传出强盗们的斥骂声。
“快点说!只要你说,你就不会再受一点儿苦了。”
“请……先给我……水。”
一声懦弱的哀告。
“不!你先说!”
“水……水……”
“不!如果你不说出秘密,别说一口水得不到,一滴都没有!格雷哥华,继续!这个人实在是太固执了,加把力!”
看起来,被掳来的是个老人。
一阵恐怖的叫喊声又从地下传出来。罗宾愤怒地咬紧了牙关,紧握双拳,指甲简直要掐到肉里面去了,他太气愤了。
突然那阵叫喊声停止了,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好像时间也停止了一般。
“这个老东西昏死过去了。他真是太固执了!看来从他身上得到秘密是不可能了,我们算了吧!给他闻闻迷药,让他睡着吧。”
“老大,他如果睡着了,就一定活不过来了。”
“就是要让他睡!”(坏人通用的黑话,意即死去。)
就这样,来自地下的声响消失了。
罗宾心中暗自揣度着,那城堡里一定有重大的机密。这样说来,我从教堂仓库里找到的古籍上记载的都是真的了?这城堡里除了精美的艺术品之外,还有这些更为重要的宝藏啊!
那能是些什么东西呢?但是看那几个强盗对待那个老人如此毒辣的手段,可以看出来,那件事情一定很重要,可是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呢?为了解开这个谜团,看来只好救出那个老人了!
罗宾迅速地折回了那隐蔽的岩石旁边,在崖上四下里搜寻,终于发现了一个狭小的石阶。那是渔夫为了到下游去,而一层层地在岩石上打造而成的。罗宾就沿着这一级级的石阶走了下去。
有一条小道通向河的对岸,他一直往前走着,来到三棵柳树下,发现了出口,这就是城堡秘密隧道的终点。
岩石打磨成的阶梯洞口,就是小船寄放的地方。被绳子系在石头上的小船还在轻轻摇着。他侧耳倾听洞里的声音,当然不可以用手电筒探看,否则被人看到就完蛋了。洞里面静极了,罗宾小心谨慎地踮起脚尖走着。洞里只能容一个人过去。
在一片黑暗之中,罗宾的脚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用手一摸,原来是又凉又硬的棒状物体,两根并排着,一直向远处蜿蜒而去。罗宾点亮了打火机,定睛一看,结果是锈渍斑斑的铁轨,那是古时候搬运行李的台车(手推的四轮车)走的小轨道。
罗宾驻足倾听,但周围寂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都是如此地令人沉闷。他的心里愈来愈不自在。那三个强盗跑到哪里去了?一定能回出口来吗?罗宾用手摸索着岩石一点点地向前走去。这儿的地下通道分为两部分,右边的铺着铁轨。
他正欲向右边走去,突然,黑暗中有个小小的火花正在渐渐向他靠拢,是强盗们出来了。于是,罗宾迅速地躲进了左边那条道的岩石背后。
红色的火花一点点地贴近,罗宾这才看清了三个人的脸,一位是身材彪悍的壮汉子,另一个拐腿弓背,另一个人身形普通,但他的脸庞比较模糊。那三个人默默无言地走了过去,却没有发现罗宾。
过了一小会儿,罗宾听见水花飞溅,他们三个大约坐上船了。
罗宾这才打开手电筒继续前行。地下通道愈来愈宽广,两条轨道一直延伸向前方。他最终走到了一个像月台一样的地方,只见一个双手双脚被捆住的老人倒卧在地上。他的脚边燃着炭火,不时传来一股皮肉烧焦的味儿。罗宾恶心欲吐。
老人的双脚虽然没有被放在炭堆里,但却受了严重的烧伤,膝盖以下的肢体都肿胀起来了。
罗宾拿起手电筒照向老人的脸,只见他紧闭着双眼,好像要断气了一样。他身材瘦弱,仿佛朽木一般,须发皆白,但却隐藏不住他那高贵的气质。现在,他的脸部肌肉痛苦地痉挛着。
罗宾抱起老人离开了炭堆,并为他解开了手脚上的绳索。
这时,老人发出了微弱的呼吸的声音,身子也略略动了一下。
“老先生,振作起来!你没有性命危险了,你不久就会复原的。”
老人的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儿,苍白的嘴唇颤动着说:
“我太对不起……他们拷打我,我竟然说破了机密……”
老人像高烧病人一样地胡言乱语着。
“那机密是什么?”
罗宾听得起了兴致就继续追问下去,结果老人却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了。
“老先生,那是什么机密呢?”
罗宾又说,但是老人对他心存戒备似的闭口不言。
到底是什么秘密呢?那些强盗对这位老人痛下毒手严刑拷问,一定是个重大的秘密。
偏偏此时老人再也不肯吐一个字,只是下意识地抖抖唇。
罗宾跪在老人身边,耳朵贴在老人嘴边,竭力听他说的话,然而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血……血……血……”
“什么?血?什么血?”
老人似乎正欲作答,但力气已经用尽,双目一合,又昏死过去。
原来是迷药起作用了。
罗宾将老人背在身上,用手电筒照着地面顺着铁道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塞纳河上那闪闪的星光,终于走出来了。但那只在柳树下的小船已经消失了,以为已经杀死了老人的那三个强盗,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老人还活着,只要细心治疗上两个星期左右,他就会像野兔一样活蹦乱跳的。他很坚韧,竟然能够在这样残酷的拷打和炙烫下严守秘密,他真的是英勇无畏!”
罗宾二话不说背起老人走向岸边的小道。这个老人也许是因为肢体粗大,而且整个身体绵软无力地瘫在罗宾的后背上,使罗宾不堪重负。罗宾汗如雨下,好不容易才攀上悬壁。此时,早晨的太阳还未露头儿,但森林里已是云雾缭绕了。
罗宾从森林里的城堡后门穿过去,正当他惶恐不安时,布罗诺突然出现了。
“老大,刚才你上哪里去了?”
“我碰上了一件非常艰难的事,而且还搭救了这个老人。”
“他不是城堡的老管家吗?”
布罗诺眯起眼睛疑惑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等有时间再详细地跟你说,我们先扶他上车。你能为他疗伤吗?”
“这……不能说能不能,如果他的伤势不是那么严重,我就能治好他。我曾经在医学院学习过,只不过中途放弃了。不过照我看,这人伤得不轻,还是送到医院治疗比较妥善。”
“那怎么成呢?我就是想不为人知地进行治疗,才麻烦你的。”
“可是这要在哪为他疗伤呢?”
“你先扶他到车上去!”
“对,找个地方让你为他疗伤,并且好好照顾他,布罗诺医生,麻烦你了。”
“你放心好了!”
布罗诺用医生的口吻回答着,两个人不禁相视而笑。
布罗诺背起老管家,边走边嚷着重,罗宾跟随他走在后面。
天还没有亮,城堡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镇上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趁着他们熟睡的当儿,必须马上将管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必定会惹祸上身。
布罗诺背着老管家来到罗宾藏在树下面的车子里,罗宾抱起老人,叮嘱坐在了驾驶座上的布罗诺将车发动起来。
“老大,当我看见那些人扛着白色布袋时,曾用猫头鹰的叫声来暗示你,但你一直没出现,我心里十分为你担忧。”
布罗诺边开车边说道。
“我在那三个人后面跟着,想不到却遇上了这档子事儿。”
“你是说你搭救了老管家?”
“关于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解释,现在还不好说。”
布罗诺点头答应。
罗宾把老管家抱在怀里,暗自思忖:
“血……血……到底是谁的血?是什么意思?这是问题的关键,如果明白了它的含义,那么尤那毕尔城堡的秘密便迎刃而解了。”
汽车从缓和的慢坡上驶下来,进入了恩佛尔市区,所有的人家门窗紧锁。
初升的太阳照射着葡萄园和麦地,东方泛起了一片白色。他们的车子驶入了离这儿几公里远的小村,来到村庄附近大片原野的一座小房屋前,罗宾让布罗诺将车停下来,自己先从车上下来。
小屋的前面涂着白漆刷过的篱笆,还有一个干净整洁的院落,房子的周围也是干干净净、让人爽心悦目。
罗宾敲了敲大门,连续几次也没人应声,他心里有点慌。
“这是怎么回事?里面没人吗?”
这时,门口挡雨的小门被人推开了,有个老妇人伸出脑袋来问:
“是谁?”
“我呀!”
“你们是谁?”
“比克娣娃,是我。”
罗宾脸上挂着微笑,伸出双手来拥抱这个老妇人,并亲吻她的脸颊。她是罗宾儿时的奶妈,十分疼爱罗宾。
比克娣娃惊诧地看着他,由于罗宾高超的化装术,连奶妈都认不出来了。
罗宾用眼神向布罗诺示意,于是布罗诺抱着垂死般的老管家走上前来。
“我给您带来了一个病人,希望你护理一下。”
“请别这么说,你知道我老了,可能没法帮你了。”
比克娣娃摇头不允。
当比克娣娃知道怪盗就是罗宾时,她心里充满了忧伤,曾经苦苦地劝说罗宾就此回头,但罗宾并没有放在心上,深深疼爱着罗宾的比克娣娃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叹气而已。
“比克娣娃,我亲爱的奶妈,您要说自己老了,那简直是笑话,您看上去是那么健康硬朗,根本不像超过65岁的人。我相信您肯定会帮我的,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再也不会打扰您了。我亲爱的奶妈,最后一次求您……”
听见罗宾的话,比克娣娃很是高兴,兴奋的嘴角都挂着微笑。罗宾知道比克娣娃奶妈一定会听从他的话的,果然不出所料。
从门厅进入房里,他们二人把老管家安置在最靠里的小房子里,罗宾告诉布罗诺说:
“窗子上的格子门也被锁上了,这里比较安全。我们就先让老人住在这里,你在这里守着他。昨天晚上你一宿没合眼,可能困了吧,二楼上有间卧室,我让比克娣娃领你去睡一会儿。”
接下去他又说:
“比克娣娃,过一会儿,您上街购买一些药和绷带,但千万不能对任何人泄露一点关于这个老人的事。”
“少爷,你是不是也累了?你的脸色这么苍白,睡一会儿吧!”
比克娣娃关怀备至地说。
“没事,谢谢您!”
说着话,罗宾搬了把椅子放到老人的身边,双手扶着椅背,盯着老人的脸。
“我一定要从老管家的嘴里查出‘血’字的秘密,以及尤那比尔城堡之谜!”
他毅然决然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