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擦鞋业在小城街头悄然兴起,成为城镇下岗职工自谋职业的一块绿茵地。当你漫步在街头的一些休闲场所,就会发现,摆擦皮鞋摊儿的是清一色下岗中年妇女。小城人称她们为擦鞋嫂。曾在县内衣厂当过车间主任的董媛做梦也没想到,当了20年响当当的工人阶级,如今竟加入街头擦鞋嫂行列,心里总有些失落感。
董媛擦皮鞋多少有些无奈。孩子读高中,正是急需花钱的时候;加之丈夫的父母早从乡下搬进城里同他们一起居住多年。丈夫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待遇虽说暂时还算可以,但家大口阔,好汉难养家五口。
由于家境窘迫,董媛走上街头开始了给人擦皮鞋的行当。当初,她本想去沿海打工,坚信凭自己娴熟的业务技术定能站稳脚跟,挣更多的钱,可现在这个家实在离不开她,父母和孩子都迫切需要她照顾。总不能闲着,干点什么活好?董媛着实苦恼地琢磨过一阵子。做小生意吧,市容市貌整顿闹得正凶,根本找不到摊位。正好此时,她从收音机里意外地听到:人家局长的老婆下岗后也上街擦皮鞋呢。她咬了咬牙,暗下决心去街头巷尾擦皮鞋。丈夫还特意为她钉了一个简易的工具箱、一条凳、一把椅、刷子、鞋油、布条什么的,就这样简单。先试着给丈夫擦过几双皮鞋,董媛便带着一份羞涩与希望走上街头。
擦皮鞋看似简单,其实,清灰、洗边缝、打油、上光等程序还挺有一番讲究。董媛起初干得并不怎么顺手,她的同伴绝大多数与她上下年龄,一样的经历,彼此照应,谈得拢……几天下来,人都混熟了。董媛常观察人家怎样擦皮鞋,从中学到不少技巧,手艺渐渐熟练起来,每天的收入由刚开始的十几元增至二三十元。干这事,花的时间也不太多,平常只是中午以后四五个小时,双休日才全天候等客。尽管如此,董媛心里仍留恋着干了20年的车间和岗位,脑海里不时呈现出她在全地区技术比武中夺冠的光彩情景。那时,她是县内衣厂一名车间主任,一年有几次跟厂长们一道出差到省城,每次下车后都要去车站附近找擦鞋摊让足下生辉。那些年,小城街头还没有擦皮鞋的。出差归来,她总会乐滋滋的将这些新鲜事告诉丈夫和与自己在同一个车间上班的姐妹们……每当想到这些,董媛的一双大眼睛就会蓄满热泪,内心感叹着人生变化难测,但只要有坚强的生活信念,有一双勤劳的手,就不愁找不到饭碗。
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一双脚突然伸在董媛面前。抬眼看去,是位戴墨镜的年轻女士,双手抱在胸前,仰头坐在凳子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像以往一样,董媛每一道工序都十分认真而快捷地为客人擦拭着。不一会儿,一双锃亮的皮鞋便迅即呈现在眼前。董媛刚丢下上光用的一块呢布,年轻女士就递过来一张50元的票子。董媛掏出一把零钞准备找钱给她时,对方却说:“不必找。”
董媛望着年轻女士说:“只收两元!”这时,年轻女士摘下了墨镜,喊了声“董主任”。董媛仔细一瞧,不觉一怔,坐在面前的原来是梅露,那个曾被她优化组合掉岗的女工。董媛面热心跳地说:“梅露,还恨我吧?”
梅露含笑答道:“董主任,为什么要恨你呢!要不是你当初将我组合掉,我哪有今天呢?”
董媛有些懵了,退回梅露给的票子,说:“我还是什么主任,下岗好几个月了,不管你恨不恨我,钱肯定不多收。”
那年梅露技校毕业,分配在县内衣厂,正好安排在董媛所领导的成衣车间。因梅露不满意分配的工种,加之上班撒野,造成多起质量事故。后来,厂里改革,各车间优化组合,董媛请示厂办,将梅露调了岗。为此,梅露骂过董媛,并扬言将来要报复她。
梅露接过钞票,问:“内衣厂还有多少姐妹上班?”“车间都快长草了,哪还有人上班?”董媛说这话时,一脸沮丧,心里酸溜溜的。“董主任,你现在过得怎样?还做擦皮鞋的活儿,你那高超的剪裁与缝纫技术不就白白荒废了吗?”
“糊张嘴,再说,我哪有什么高超技术,以前的事,是我做过分了,你就别放在心上。”“董主任,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要不是那次从厂里出来,等到如今下岗就迟了。我现在拥有自己的公司,和福建一家服装厂联营六七个年头了。”董媛看着梅露,两眼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董主任,我公司正缺一个技术素质高的负责日常管理,经理助理位子一直空着,如果愿意,你就去我公司上班。”梅露说完,双手递给董媛一张名片后离开。
两天之后,董媛背着工具箱找到位于城郊的“梅露服装公司”,见梅露坐在办公室里正同一个操外地口音的男人谈什么。
等那男人出来,董媛走过去,说:“梅经理,我来报到的。”
梅露把她迎进办公室,问她还带工具箱干啥。“我怕应聘不上,就转身沿街擦皮鞋去。”董媛说完,她们两人都发出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