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死在了林洁敏的床上。随后,胡玲雪因此而病倒。
1
林洁敏的哭不像在表演,是发自内心的哭。
不过,雨潼还是想试探一下。
“胡教授生前的身体健康情况您一定很关心,是吧?”
“当然,我很关心。可是,这次真的是意外……”
“那么,胡教授生前镉中毒的事您知道吗?”
林洁敏迟疑了一会低头道,“知道。”
“进入胡教授体内的镉是一种低浓度的镉,是持续性地一点一点进入的,意在不引起他的警惕之前,达到损害他身体健康的目的。而这种下毒的方式,一个陌生人或不经常接近他的人是达不到这种目的。”
“你在怀疑我吗?”林洁敏终于听出雨潼话里有话。
“下毒的人非常清楚如何预防镉中毒的原理。很可能这个人和胡教授同时服镉,而她自己却有一套预防镉中毒的措施。当她和胡教授吃同一种有镉的食物或喝同一种含镉的饮用水时,她同时背地里服用高锌食物或补锌之类的保健品,这样能使胡教授中毒而她自己却能幸免。”
“你是法医专家,要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林洁敏不甘示弱。
雨潼望了望林洁敏,眼内射出愤怒的火焰,没有说话。
“雨博士,我知道你是胡教授最得意的弟子。”林洁敏这时再也顾不得维持长辈的尊严,同时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可是,你忘了一句最重要的话,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毒杀一个人至少得有理由吧?”
“胡教授在湘西曾深深爱上一个名叫林秋香的土家族少女,但是不知为什么,当胡教授考上大学时,林秋香再也不肯和他来往了,而在那时,她恰恰怀孕了。林秋香的家人还有村上的人都认为是胡教授抛弃了她。林秋香的家人想把她嫁到牛角寨,她不幸落入了落水洞再也没有回来。于是,林秋香的妹妹认为是胡教授杀害了她的姐姐,心里暗暗发誓要为她的姐姐复仇。”
“或许你的推测没有错,可是你们法医办案不会凭想象的故事情节当证据吧?”林洁敏鄙视着说道。
“证据?”雨潼冷笑道,“您放心,我会拿出证据的。我一定要让您的愚蠢报仇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随时奉陪。”
回到导师家,胡玲雪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玲雪。”雨潼安慰道,“现在出了这种事,哭也没有用……”
“我不是为了胡平哭,我是为了我妈妈哭。”胡玲雪生气地大叫道,“就是因为林洁敏的出现,我妈妈才会走向不归之路。什么大教授,在人前那么风光,背地里却干着禽兽不如的事。他死了倒好,这世界一切安静了。”
“玲雪,别这样好不好,他是你爸爸,毕竟他和林医生是相爱的,两人之间发生的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呸,他们相爱?不要污辱了爱这个字。”胡玲雪眼中冒出火星,“总有一天我也要让林洁敏尝尝家破人亡的代价。”
“不要说这种傻话了。”雨潼道,“如果她真的有犯罪行为,我们得找出证据,让司法机关惩办她。如果我们一时冲动去报复,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把事情弄得更糟,说不定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呢。”
待胡玲雪稍稍平静了,雨潼提出他最为关心的话题,“我们暂时先不要惊动她,当前最主要的是我们要如何处理好这件事。学校领导问起来了,我们该怎么向他们说清楚这件事?”
“这还用说吗?家丑不可外扬。毕竟和那女人还没结婚,弄到这地步,一但泄露出去,让周围的人都知道老头子这种丑事,我以后怎么抬得起头?”胡玲雪回道。
“你看有没有必要进行尸检?万一林洁敏在其中有什么阴谋的话……”
“可是,这样一来,不是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了吗?”胡玲雪抹了一下泪水道,“我可不想老头子死后让别人在背后说什么闲话。这件事传出去,多丢人!”
胡玲雪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林洁敏有报仇之嫌疑,但是不至于以牺牲自己的肉体关系来达到目的吧?而且,林洁敏伤心的表情是真实的。可是,雨潼接着又困惑了,万一她策划的目的正是需要这种效果,不让别人产生怀疑,从而顺利达到复仇的目的,又会怎样呢?不查死因的话,岂不是放过了她?
雨潼叹了一口气。这事真让他左右为难,他很想作个尸检,又怕招来众人的好奇损害胡教授的名誉。
2
雨潼正在考虑时,学校校长打电话追问胡平教授到哪儿去了,因为教育部组织的学科重点实验室评估专家组已经下驾到校,学校需要他负责向专家组汇报实验室近三年来的工作业绩和介绍管理经验,并接受各位专家的提问。
事到如今,雨潼只好将导师发生意外猝死的事件告诉了校长,并说尸体已被送到殡仪馆。因为事发突然,他一时来不及通知学校。学校几个主要领导闻讯后,感到极度震惊,问了原因之后,连忙安慰了雨潼几句,要他全力妥当处理善后工作,并告诉他,待评估专家组成员离校后,学校再行组成一个治丧委员会,为胡平教授开一个隆重的追悼会。
雨潼找胡玲雪时,发现她不在家。刚要去教研室,胡诗渊急急地来找他了。
“雨潼哥哥,你快去劝解玲雪姐姐,她正在三星诊所和林洁敏吵得不可开交呢。我担心她们之间的矛盾升级,会出什么问题,所以特地来告诉你。”
雨潼来到三星诊所时,胡玲雪站在诊所大厅门口,涨红着脸。
看牙医的顾客走光了,只剩下医生和护士围在一旁看热闹。
“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地要把我爸爸的尸体火化?”胡玲雪生气地质问林洁敏道,“而且,你还偷偷办了《骨灰寄存证》。我去殡仪馆骨灰堂进行祭拜时,居然遭殡仪馆工作人员拒绝。我要求你以书面形式向我赔礼道歉,并立即交出《骨灰寄存证》。”
“我是他的合法妻子。”
“什么?”胡玲雪一愣,接着说话时结结巴巴,“你——你——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林洁敏冷笑着,从身上掏出结婚证书复印件,摔在胡玲雪的面前,“你最好仔细看清楚之后再和我说话。”
胡玲雪拿起一看,几乎要晕倒,爸爸和林洁敏在半年以前就登记了手续。
“可是,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我们悄悄打的结婚证。我原本要你爸爸把我们的关系公开,但是他不同意。”
“为什么?”
“他担心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另外,你爸爸考虑到,万一我们之间结不成婚,受到伤害最大的是我。为了不让我受到伤害,你父亲才决定将这件事暂时瞒着你。”
“我不相信我爸爸会这么做。是你害死我父母。”
“你以前就认为你母亲的死与我有关,我现在告诉你。”林洁敏回道,“你妈妈死的那天跟踪你父亲,发现他和我在一起后,苦苦哀求你父亲不要这样,并要你父亲离开我。你父亲当时喝醉酒了,给她打了一巴掌。你妈妈被气回家后,结果发生了猝死。可以说,你妈妈的死与我毫无关系。”林洁敏说道,“事实上,你爸爸和你妈妈的结合本来就是一场错误,他根本不爱你妈妈。”
“你胡说。”
“他第一次遇到我,就喜欢上了我。原因在于他把我当做了他过去的恋人,林秋香。”林洁敏冷笑道。“正好雨潼来了,你可以问他。”
胡玲雪抓着雨潼的肩急促地问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雨潼回道,“林医生说的话是对的。你爸爸的确以前爱过一个叫林秋香的女子,那是他年轻下放到湘西时发生的事情。其实,她说的把她误认为是林秋香也有道理,因为她就是林秋香的妹妹。她们两姐妹在气质和性格等方面非常相似。”
“我不相信,你们全是骗人的,合伙骗人的。”说着,胡玲雪坐在椅上大哭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雨潼意料之外,原来林洁敏早就算计到了一切。尸体被火化,相当于一切证据全没有了,作尸检也成了不可能的事。
胡玲雪痛苦无助的样子,使雨潼感到心一阵阵发冷。
“玲雪,我们走,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要,”胡玲雪大喊道,“我一定要找林洁敏算账。”
林若蓝见状,上前说道,“你这人真好笑,一大清早跑来大吵大闹,害得我们诊所的生意也没法做了,我妈妈不但没责怪你,你反而说三道四。我妈妈如果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可以搜集证据到法院起诉她,在这儿闹有什么用?”
“我在处理你爸爸尸体的时候,曾几次打你的手机,可是你却置之不接,我询问过律师,我有权处置这一切。”林洁敏紧接着说道。
雨潼攥着胡玲雪的双手,强行将胡玲雪拖回了学校。
他安慰好胡玲雪之后,立即赶到殡仪馆,走进领导办公室找到馆长责问导师尸体火化的事。馆长说,死者的妻子要求殡仪馆将他的尸体火化,并拿走了骨灰。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们怎么能听信她的话把尸体火化了呢?”
馆长说,“按照我们的工作程序,只要有一个家属签字,我们就可以火化。依据相关法律规定,公民死亡后,死者的亲属对尸体享有法定的处理权。”
从殡仪馆出来后,雨潼进一步查清,林洁敏向公安机关亮明了法定夫妻身分关系,并出示了法医意外猝死的证明,从而从公安机关顺利取得了死亡证明,火化的手续一切完备。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他忽略了林洁敏的能力。导师的死因就这样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雨潼感到很沮丧。
3
由于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重创,胡玲雪病倒了,脸色显得憔悴毫无血色,精神上也出现了问题。晚上多梦,有时半夜起来傻傻地坐在父亲的大床边,时而自言自语,时而大哭。
雨潼除了主持导师的治丧一事,同时尽量抽时间陪伴胡玲雪,安抚她的思想情绪,科研和教学又不能放弃,整天忙得团团转。
周末,胡诗渊来医学院看望胡玲雪,得知了这种情况后,向公司请了几天假,主动留下来照顾胡玲雪。
一个月后,胡玲雪的情绪渐渐得到稳定,精神不再出现恍惚,这期间,雨潼经常陪伴在她身边,胡诗渊不时来看她,偶尔做几道湘西风味的菜谱。两人不断轮流陪着她,胡玲雪的心放松了许多。
“我失去了妈妈,又失去了爸爸,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我要怎么样才能振奋?”胡玲雪望着天花板,双眼泛着空洞的目光。
“你身边有雨潼哥哥,还有我,我们都希望你坚强起来。”胡诗渊流着眼泪道,“玲雪姐姐,你千万要振作起来。雨潼哥哥,既要忙教学科研,又要照顾你,身体几乎全跨了,你要还不快点好起来,也对不住雨潼哥哥的一片深情。”
胡玲雪懊丧地说道,“我感到我的人生掉入了茫无边际的沙漠,失去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有个哲学家向一个农民提问说,如何才能最好地去掉一片土地上的杂草?农民的回答是,在这块土地上种庄稼。同样的道理,要想让你的心境摆脱以前的痛苦给你留下的不快乐,唯一的方法就是去做别的事情。这样,时间一长,慢慢就会淡忘过去,快乐离你也就不远了。你说呢?玲雪。”雨潼说道。
雨潼和胡诗渊的关心,终于使胡玲雪的病情得到了恢复。胡玲雪消除了过去对胡诗渊的偏见,开始喜欢上了胡诗渊。
雨潼从心底里很感激胡诗渊无私的帮助。
“我们结婚吧,我一定会好好待你。”雨潼对着胡玲雪动情地说道,此时他想着的不仅仅是要为他和胡玲雪之间马拉松式爱情画上句号,更多的是他现在要承担起新的责任和义务。
胡玲雪把头靠在雨潼怀里,幸福地闭上了双眼,“谢谢,有你这句话,我很满足了。你让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爱情。”
4
为了进一步了解林洁敏,雨潼决心单独找胡诗渊谈一次话。当他到了胡诗渊住处时,还没落座,门铃响了。
“是若蓝姐姐来了。”胡诗渊说着站起身。
“我还是走吧。”
“不,雨潼哥哥,你不能走。”胡诗渊说道,“不管为了玲雪姐姐也好,还是为了若蓝姐姐也好,你有必要和若蓝姐姐坐下来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谈一谈。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其实,雨潼也很想找机会与林若蓝倾心交谈一番。
不一会儿,林若蓝进来了,胡诗渊便借故出去了。
“若蓝,近来还好吗?”等胡诗渊走后,雨潼先开口了。
林若蓝点了点头。
“你,还是忘了过去吧。”
“轻轻的一句话就可以把过去的一切从心灵底里抹掉吗?你知道吗?我记不起多少次在梦中呼喊你的名字,多少次在大街上追逐你的背影,你为什么就这样把我给忘了呢?”
雨潼怔怔地望着林若蓝,没有开口,像个罪犯一样,低垂着头。
“这是我生日那天,你送给我的一只翡翠玉坠。你说,它玉质高洁,象征着我的个性。”林若蓝从身上取出玉坠,轻轻地放在雨潼面前的桌上,“现在,我将它物归原主。它对我来说,除了增加我更多的悲伤,没有任何意义了。”
“若蓝,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一句话吗?对男人来说,责任往往大于爱情。说实话,我没料到和玲雪的关系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在外人眼内,是我攀上导师的女儿,然后放弃了你。可事实上并不这样。在我眼内,她只有一个好处,会关心我的工作,照顾我的生活,愿为我做任何事。一开始,她主动和我接触,我并不太在意。直到有一天,我发觉我是个工作和事业的狂热分子,真正需要的不是爱情,而是一个能知热知疼的生活伴侣时,我才正视了这个问题。那时,我仍然盼望着你的身影能在我的面前出现。可是,你始终没有出现。我联系不到你,但是你为什么就不可以给我一个电话呢?”
“我妈妈说,你已变了心。”
“若蓝,我心里正式接受玲雪不到两年时间。在此之前,我从没和胡玲雪主动接触过,林医生又是怎么知道我和胡玲雪谈恋爱了呢?”
“你这样说,难道是我妈妈骗了我吗?”
“事实上正是如此。”
“她为什么要骗我?她是我的妈妈,不可能骗我的!”
种种迹象表明,林洁敏是一位可疑的危险人物,雨潼深感林洁敏的可怕。面对林若蓝对她的信任,他突然感到没必要把话题引向林洁敏。
“若蓝,我们之间的分手,或许是天意,我现在不想多说。我很珍惜我们过去曾经有过的岁月。不管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样看待我的行为,我心里仍会把你当作我一生当中最好最好的朋友。”
林若蓝望着雨潼,感到陌生了许多许多。
从胡诗渊那儿回来,雨潼推开胡玲雪的家门时,忽然看到胡玲雪一个人坐在床上,双目无光,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问她怎么回事。
“我昨天又去见林洁敏了。”胡玲雪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怎么啦?如果她恶言刺激你,这样对你的身体复原没有好处。”
“我不能放过她,我的妈妈、爸爸的死都是她造成的。”
“傻瓜,现在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找她的麻烦。我们重要的是要有证据。而不是凭我们的猜测,这只会让外人觉得我们是在无理取闹。”
“其实,我不是特意去找她,而是我的牙齿发生了意外。”
“怎么啦?”
“今天上午我吃冬枣时,那颗修补过的牙被枣核磕了一下,填充物掉下来了。因为是林若蓝修补的,我才去找她们。”
“林若蓝怎么说?”
“林若蓝当时不在诊所。林洁敏说我的牙齿有裂痕,是我平时用力过多导致而成。我说会不会是林若蓝的银汞填得太多而引起,林洁敏却指责说,是我平时不注意爱护好自己的牙齿才会有今天这种结果。我听后感到很生气。因此,和她又吵了一次。”
“你的牙后来没补了吗?”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补呵?下午我去附属第一医院口腔科补牙算了。她们的技术我算是领教了。我只是担心释放出来的汞会影响我的身体。”
“补牙银汞合金材料作为多年来一直使用的修补牙体缺损材料,可以在口腔内使用几年到几十年。所以这种补牙材料不会导致损害健康。”雨潼解释道,“你的身体出现问题,可能与你最近产生过度悲伤有关,适当地多休息,调整心理状态,就会慢慢好起来。”
“可是,我今天突然感到全身发麻,双脚疼痛,我怀疑是不是与我的补牙材料掉出来有关。”胡玲雪双眼无神地说道,“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会不会和老头子一样……”
雨潼连忙用手掌住胡玲雪的嘴,“不许你胡说。”
“雨潼哥哥。”胡玲雪怔怔地望着雨潼,神情十分镇定,“我们解除婚姻吧。”
“什么?”雨潼惊讶道,“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清醒得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以前做了错事,害得胡诗渊妹妹离开了学校,你对我那么好,我也怀疑你。我目前想通了,我只希望你愉快幸福,不会强求你。林若蓝爱你,你也爱你。是我不好,把你们拆散了。我明白,你是看在爸爸的面子上,答应和我结婚,并不是因为真正的爱情。我们解除吧。”
“你怎么啦?为什么今天这样一反常态?”听了胡玲雪的话后,雨潼感到十分诧异。
“我说的是心里话,真的,也许我从爸爸妈妈的婚姻阴影中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我不希望我们的婚姻以后也出现这样的阴影。以前我把你从林若蓝手中抢了过来,现在我想把你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