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兰被封为“护国郡主”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遍了各国。
当这个消息传到兰族的时候,正是李陵和西拉杰的归期。
雅兰和阿进长老,以及墨兰带着众多的文武大臣,亲自迎出郭外。
看着风尘仆仆的人群中,那双锐利幽深的黑眸,以及另一双琥珀色的晶亮眸子,雅兰竟觉得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大半年的时光,他们都晒黑了,经历了风霜,显得更加的强壮了。
西拉杰居然拔高了许多,和李陵差不多高了,显得成熟稳健了许多。
李陵的身上少了些文质彬彬,多了些属于这里的强悍。
久未归家的兰族战士们,和欢迎的人群激动地抱作一团,互诉别后的思念。
西拉杰也被巴鲁一把抱住,久别重逢的两人居就这样当众角力起来,周围人都欢呼着,各自为自己心中的偶像打气加油。
只有李陵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雅兰。
“你…都还好吗?”
“都好!…辛苦了!”
“不辛苦,你面对这么多事情,才更辛苦,我分担的毕竟有限!”
两人的声音淹没在周遭的欢声笑语中,分辨不出哪些话是谁说的。
大半年的分别,时间像是划下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熟悉的人们变得像是一对陌生人。
可关切的话语,却穿越那道鸿沟,直抵内心最深的地方。
“听说我们的雅兰酋长被封为护国郡主?”西来杰好奇地走过来问道。
刚刚在和巴鲁的角力中,他又小胜一筹,不免春风满面。
“苏丹王对雅兰酋长如此恩宠,真是兰族无上的光荣!”刚刚归国的人群中有人高声地叫道,立时一呼百应,众人都欢呼起来。
“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雅兰淡淡一笑,对于那个锦上添花的封号有些不以为然。转过头看着李陵道:“若不是你的水稻计划,哪会有此荣耀?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
李陵有些奇怪她对受到敕封的态度,不明白她此言真正的用意,也随口应道:“哪里,若没有你当初在海中救了我,给我机会把设想实现,那会有今天的成绩?”
“是啊,说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可巧我那天出海,就遇见了落水的你。”
时光纷纷地向后退去,似乎又回到了两人初次相见时的那个傍晚。
李陵的眼前,不再是一位尊贵的女酋长,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晚霞中横笛而吹的少女,长发飘飘,宛若天人。
想到那无忧无虑,纵情于海上的日子,雅兰的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多久了?不曾放下一切的一切,驾船出海了?那深蓝色的大海,总给她一种家的归属感,让她想纵身于其中。
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身上的枷锁也越来越多,此时的她,到了海中央,只怕只有沉没的份儿吧!
“护国郡主”,护的是哪一国?虚伪的封号,不过是为了别样的图谋,想想都觉得累!
“李公子,借一步说话!”阿进低声唤住了李陵,拉着他走到了角落里。
此时他们都已在主屋中,随从与部属们都已各自归位,远归的人也都回家各报平安,只有为首的几个人,回到了主屋的大厅。
“西拉杰,你什么时候回铂锡去?”
“我…不回去了!”
西拉杰低下头去,不看雅兰,语气中有破釜成舟的决心,倒带着一点赌气的味道。
“不回去?”雅兰的眉头挑了起来,目光扫过角落里弟弟讨论的两个人。
“你不会真的要丢下你的臣民,只为了留下来给我作侍卫吧?”
怎么有人有了机会却不当王,而甘愿做个侍卫?她虽然希望铂锡国能为我所用,可也不曾动过吞并的念头。
“他们已不再是我的臣民,而是你的了!”
“好好,就如你所说的,他们也是我的臣民”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替我在那里看顾着他们,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才华!”
“铂锡的各项人事我和李大哥都安排妥当了,只要每过一段时间派人去视察一下就可以了!我觉得铂锡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什么问题,李大哥也同意我的!”
李大哥?何时起他和李陵如此的亲近起来?李陵何时成了说服她最好的盾牌?
瞟一眼角落里的那个身影,雅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也知道,铂锡国纷乱始平,民心思定,而且积弱又深,周遭已平,暂时是不会出什么乱子。
而且兰族和李陵又为他们解决了水患和粮食的问题,百姓心存感激,且西拉杰民望极深,他留在兰族,等于铂锡国变成了兰族的一部份。
虽然如此,她还是不能理解西拉杰如此的执拗是为了什么。
“你当真不回去?”
“不回去!我要留下来,作你的左侍卫!”
“绝不会去?”
“绝不!”
“为什么?”
雅兰突然这样问,西拉杰冷不防呆了一下,张口结舌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为了言而有信,我……”
他不敢说,留下来,只为了守护着她,不愿离去。只为了能够见到她的音容笑貌。只为了心中的一份执念。直到,不得不离去!
“好吧,既然留下来,你就要听我的安排,和命令,我不会顾念你的身份!”看到他的为难样子,雅兰不再刁难他。
“是!”
西拉杰欢快地答应道,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许下了一个足以把自己卖断的诺言。
“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还给铂锡。”
多年后,兰陵国建立之时,西拉杰果真又遵从雅兰的意思,回到了铂锡,做了个平安长寿的郡王。这是后话。
虽然觉得老宰相此来别有所图,接受护国郡主的封号,可能会在兰族和南海之间造成隔阂,雅兰还是决定以最盛大的礼仪,迎接使团的到来。
兰族中一些畏惧和崇仰亚特斯的长老们,力主不接受已是强弩之末的曼丹朝廷的封号,实指望酋长能嫁给亚特斯,兰族全心接受南海的保护。
阿进和李陵主张接受封号,以增加与南海对等谈判的筹码,也有不希望雅兰成为亚特斯想要赢取的一个装饰物的用心。
他们都不会相信亚特斯对雅兰的用心单纯,无论雅兰最后如何决择,只要她要和亚特斯并肩而立,就需要更强大后盾。
雅兰的同意却另有用意。
曼丹朝确有挑拨兰族和南海的关系的用心,也想借抬高兰族,达到对抗亚特斯的意图。
可是对于亚特斯,她是否接受封号,根本就无所谓。
他向来是看实力说话,而不是称号。
她是想见见老宰相,也想看看,这位几次挽救曼丹朝于危亡之中,现在辅佐太子(或者说是辅佐公主)屡出奇招的老智者,这一次又要对她出什么样招式。
她几乎可以预感到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而且是出人意表的大事。
郡主的敕封之礼,是盛大而繁琐的,尤其是来自上邦的赏赐,更显华丽而贵气。
销金帐幔,织锦文绮,彩币,袭衣紫盖,白马车载,每份赏赐都用七彩绸缎披挂,洁白的孔雀羽装饰,一行上百人,浩浩荡荡地抬了进来。
满街都是看热闹的人,都想看看来自上邦的东西,都是如何的精细与珍奇。
虽然兰族也很富裕,可是地方的邦国毕竟比不上积福几百年的曼丹朝都,需多东西的讲究,还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见的到的。
“恭迎宰相大人!”
老宰相白须飘飘,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虽然经过连日的车马劳顿,却依然精神矍铄,看不出丝毫的疲累之态。
他缓缓地从马上下来,转头看看,却未在人群中看到传说中的年轻的女酋长。
“怎么不见雅兰酋长前来迎接圣旨?”
“宰相大人,酋长正在主屋沐浴焚香,准备亲接圣旨。”
阿进回答道。
“尊驾可是阿进长老?”
“正是在下。有劳宰相大人相询。”
老宰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传说不假,此人决非等闲,看来中土果真人杰地灵,有不少的人才。可惜呀!
可惜不能为他们的皇帝所用,失了江山。
可惜不能尽为曼丹朝所用,……
“宰相大人,阿进不才,只怕难担重任。勉强能在兰族立足,不敢再做他想!”
老宰相一愣,这才明白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哈,果真老了,怕寂寞了,看到对眼的人,都不觉都想要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让进长老见笑了。”
“哪里,宰相大人此为爱才之心。可惜阿进愧不敢当这个“才”字。”
阿进心中暗暗纳罕,暗自揣度他用意。
“进长老谦虚了……哦,这一位……”老宰相像是发现了宝物,突然指着阿进身后的李陵,急切地问道:“这位可是李陵李公子?”
在人群之中,只有阿进和李陵两个来自中土的人,一老一少,太好分辨了。
“在下正是李陵!”
“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气宇轩昂,一表人材!”
老宰相一下子来了精神,眼中精光乍现,一点都看不出先前的老眼昏花。
“有百步穿杨的箭术,有统帅三军的武略,有治理一方的才华!李公子这样的人,如果能到朝中谋取功名,将来必不在我之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片肃然。
这也太过出乎意料之外,李陵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老宰相无辜地左右看看,“据我所知,李公子在兰族居客卿之位,并不真正属于兰族。以公子之才,在朝中谋求新职,以安终生,安天下,该是应当可为的吧?以雅兰酋长的大量,定然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