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1年底开始,南非进入政治变革的实质性阶段,由全国19个政党组成的多党制宪谈判开始举行,即“民主南非大会”第一会议,旨在制定一部种族平等的民主新宪法,并对未来的政权结构展开谈判。此时已接任非国大主席的曼德拉提出尽快建立临时权力机构。德克勒克也表示要尽快建立分享权利的政府。但对过渡政府的组成、作用和存在期限,政府与非国大分歧很大。
1992年5月15日~16日,民主南非大会第二次会议未能在成立过渡政府问题上取得进展。非国大决定从6月16日起开展一系列罢工、静坐、游行和集会活动,向当局施加压力。第二天,就发生了一起震惊世界的惨案。
6月17日夜,200多名手持枪支和长矛的武装黑人冲进约翰内斯堡郊区博伊帕通镇的黑人居住区,残忍地杀害了48名黑人,并疯狂地洗劫该居民区。博伊帕通惨案使南非政治气氛更加恶化,也使多年来一直存在的黑人内部矛盾昭然于天下。
在种族隔离制度下,白人当局有意扶植黑人传统部族领导人,给他们以各方面的优惠与特权,特别通过“黑人家园”制度,让上层黑人执掌本部族的大权。这些上层人物、部族领袖、“黑人家园”领导人就成了种族隔离制度的特殊的受益者。非国大等民族解放组织力量的壮大,废除种族隔离制度的前景,使“黑人家园”的旧秩序受到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少数黑人家园领导人敌视非国大,对抗民主进程,像夸祖鲁的布特莱奇、西斯凯的戈佐和博普塔茨瓦纳的曼戈皮。其中,最有名气的、对非国大威胁最大的是布特莱奇。
布特莱奇是祖鲁族部落酋长。1976年担任“黑人家园”夸祖鲁首席部长。70年代初,布特莱奇为了自己在夸祖鲁的影响乃至南非黑人的影响,建立起自己的政治组织“民族自由”,简称因卡塔。因卡塔原意是黑人妇女顶水罐用的软垫,引申意思是减轻种族歧视对黑人的压力。1975年改名为“全国文化解放运动”,仍沿用因卡塔的简称。成员一般为夸祖鲁中的祖鲁人(祖鲁族为南非第一大黑人部族,约有600万人,主要居住在夸祖鲁)。1990年7月,布特莱奇将它又改为“因卡塔自由党”,总部设在德班。并大量在非祖鲁族中招募党员,意在成为和非国大抗衡的全国政党。
布特莱奇和因卡塔运动政治主张的核心是通过温和、渐进的改良来废除种族隔离制度;虽主张黑人多数统治,又强调照顾白人的利益;主张使南非成为自由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国家和多党制民主国家;这个党也反对国际对南非制裁,认为制裁的最大受害者是黑人而非白人。70年代,布特莱奇和非国大关系尚好,他坚持南非政府应无条件释放曼德拉,使非国大合法化。当时非国大认为,因卡塔的出现可在某种程度上暂时替代被禁止的非国大,充当领导黑人反种族隔离制度的领头人。
80年代开始,两党对抗日趋明显。非国大怀疑布特莱奇在非国大长期处于非法状态的情况下,“披着非国大外衣”追逐因卡塔的利益。因卡塔吸引了众多白人和温和的黑人,也引起非国大的警觉。从1983年起,两党分歧演变为暴力冲突,手段也变得更加残忍。1983~1991年,共计约6000名黑人在双方冲突中丧生。1992年至1993年上半年,又有3500名黑人丧生。
部族矛盾也是两党暴力冲突的主要原因。因卡塔成员多是祖鲁人,非国大成员多是科萨人。曼德拉、坦博、西苏鲁这些主要领导人都是科萨人。而自德克勒克执政以来,南非政府一改过去视布特莱奇为合法黑人领袖,转而以非国大及其领袖曼德拉为主要黑人代表,与之商讨南非政治前途。布特莱奇深感倍受冷落,日益加深了对非国大的不满。为了提高自己在决定南非命运的制宪问题上的发言权,在改革后的南非政坛上争得一席之地,布特莱奇频频发动政治外交攻势。他频繁出访欧洲、非洲和美国。在国内,因卡塔就非国大关于经济国有化、坚持制裁等主张大做文章,煽起了相当一部分白人和黑人中产阶级对非国大的不满。因卡塔还暗中策划,纵容它的基层成员对非国大成员进行暴力袭击,还同白人右翼组织暗中勾结,旨在打击非国大。黑人部落保守势力与白人右翼的共同暗中勾结,旨在打击非国大。黑人部落保守势力与白人右翼的共同利益,是在未来新南非中保持他们各自领地的自治或独立性。
因卡塔暗中挑起的黑人内部暴力冲突,同南非军警暗中支持、纵容因卡塔进攻非国大也有关系。南非国防军曾于1986年在纳米比亚“河马”基地秘密培训了200名因卡塔骨干分子,这些人在90年代都成为因卡塔“武装力量”的中坚。从1990年至1993年,南非舆论揭发出大量证据,证明南非情报机关、秘密警察插手了黑人城镇的暴力行动。每当因卡塔成员使用长矛、大刀等传统武器挑起冲突时,警方总是立刻赶到出事地点,表面上主持公道,实际上却站在因卡塔一边。
布特莱奇在白人和温和派黑人中影响的扩大,他暗中挑起的暴力冲突,他同南非政府的默契,使非国大逐渐认识到无论现在和将来,因卡塔都是南非重要政党,其基础祖鲁族是一支不可忽视的社会力量。因此,非国大改变了排斥因卡塔的做法。然而,由于这两大黑人政党在除必须废除种族隔离制度以外的几乎所有政治问题上都有分歧,都想成为在废除种族隔离制度后的新南非中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两党的冲突仍持续不断,从1990年7月至1993年9月,两党追随者之间的暴力冲突已夺走1万多人的生命。
博伊帕通惨案后,黑人暴力事件急剧升级,南非形势急转直下。非国大加紧在国内给德克勒克政府施加政治压力的同时,针对1990年2月以来国际社会对南非制裁有所松动的局面,派曼德拉频繁出访欧、美、非、亚各国,呼吁国际社会不要放松对南非的制裁,指出国际社会制裁特别是经济制裁曾是促使南非开始改革的重要条件,当前迫切需要加紧制裁以迫使当局放弃拖延,加速变革。在非国大、曼德拉的有力外交攻势下,欧美各国重申继续进行1985年以来的全面制裁。这使白人温和派认为,坚持对抗只会使南非走向全面内战,那时“白色孤岛将被黑色风暴所吞没”,他们给德克勒克施加了很大压力,要求他对非国大的要求让步。1992年3月,南非白人就德克勒克政府的改革进行公决,参加投票的人中近70%支持德克勒克的改革方案,这使德克勒克消除了后顾之忧。与此同时,曼德拉也没有走极端,他头脑很清醒,明确指出,内战对黑人白人都是灾难,谈判僵局必须打破。非国大执委会决定举行曼德拉与德克勒克的会谈,达成谅解备忘录。此后,非国大与政府进行多次双边会谈,逐渐达成了谅解。
1993年4月1日,“民主南非大会”第三次会议召开,参加谈判的成员由19个扩大为26个。到7月2日第三次多党谈判取得巨大进展,决定在1994年4月27日举行南非历史上首次不分种族、一人一票的大选。7月26日,多党谈判宪法起草委员会向多党谈判委员会递交了临时宪法草案,这个宪法将只在过渡时期即制宪时期有效。这个草案经多党会议审议后于年内经南非议会特别会议通过后生效。9月23日,南非议会经过3天多的激烈辩论,以211票对36票的压倒优势通过了一项建立过渡时期行政委员会的议案。该委员会将监督1994年4月大选的筹备工作。由这个多党组成的委员会筹备大选而非现任南非白人政府筹备,这是德克勒克当局向非国大作出的让步。
1993年11月17日,南非议会特别会议通过了过渡时期临时宪法,同时通过了关于过渡时期国家武装力量的决议,这一决议决定改组现存的白人国防军,建立一支由现存的国防军和各黑人解放武装合编的各种族混编的新型军队。当日,曼德拉和德克勒克还签署了关于大选及过渡时期政权安排(总统、国民议会、参议院和内阁)的协议。同一天,议会还取消了四个黑人家园。
根据上述宪法、议案和协议,南非将分两步实现政治过渡。第一步,通过1994年4月一人一票的大选,产生制宪议会和过渡期为5年的民族团结政府;第二步,按新宪法选举产生南非新政府。
然而,一片光明的地平线仍不时掠过几片乌云。白人和黑人保守势力都不肯接受现实。右翼保守势力不断以暴力冲突或抬高要价来阻挠大选的如期举行。右翼保守势力的主要代表是白人极右组织阿非利卡人民阵线和黑人的因卡塔自由党。这两个组织于1993年10月与其他白人右翼政党和3个“黑人家园”组成“自由联盟”,同非国大和政府公开对抗。
简单地说,白人保守势力要求承认白人的自决权,建立一个“白人家园”,甚至主张在纳塔尔省北部建立白人国家。因卡塔自由党则要求在宪法中明确保留祖鲁族“黑人家园”,并给予其立宪、财政、军事、外交等方面高度的自治权。总之,黑人和白人保守势力的基本立场是反对非国大执政,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的势力范围和既得利益。
为保证大选的如期顺利举行,非国大和政府多次与自由联盟中的各派谈判磋商,尽量争取他们参加大选,并为此作出了一系列重大让步,再加上国际社会的压力,终于迫使其参加大选。
南非大选如期顺利举行。在这3天中,南非各地成千上万的选民纷纷走出家门,奔向全国9000个投票站,就连老弱病残者也在家人的搀扶下来到为他们专设的特别投票站。许多黑人投票后万分激动,因为他们感到一个新南非已经诞生了。4月27日,曼德拉在德班附近的一个祖鲁人住区的投票站第一个投票,这里是非国大第一任主席杜比的故乡。曼德拉选择在这里投票,表达了他倡导民族团结的信念。
不同政治派别、不同部族的黑人同有色人、亚洲人以及白人一起排队投票,大选过程出乎预料地平和,即使出现选举站筹备拖延、选票不能及时送到而引起焦急和不满时,也没有出现骚动和冲突。
选举日,南非三家电视台从清晨到深夜,每天用近20个小时汇集各地消息,以多种南非语言向观众进行大选现场直播。来自世界各地的3000多名外国记者也进行了充分、大量的报道,让世界亿万人目睹南非大选的实况,并记住南非人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当非国大在大选中胜利,千百万非国大的支持者欣喜若狂。曼德拉在非国大的庆祝会上激动地说:“这是我们国家政治生活中最重要的时刻。我为我国普通人民所表现的冷静、耐心与决心深感骄傲和欢欣。我们可以站在屋顶上高呼,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