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下定决心去函授的那天,正是农历正月初四,恰巧寒风萧萧,飞雪飘零。一干兄弟们听说了这个消息,遂设宴相送。
宴席上气氛有些冷清,放着的《追梦人》音乐就愈发显得有些悲壮。众人都知道李逵晋职失败输就输在学历低上,都很明白他的无奈。见众人都不说话,情报二部主任时迁就没话找话地说,李逵哥哥,我说这么冷的天在山上喝酒吃肉打打扑克上上网有多好,你这哪里是去函授,分明是去受寒嘛!在场的唯一山寨常委林冲听了,正色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嗯?信息时代!为了加强综合山力,推行科教兴山战略,每个人都得学习,认真学习,打到老,学到老!我们要的不是人口大山,而是人力资本大山。李逵兄弟,你的选择是正确的,相信你一定能克服困难,早日学成归来!听了这些,梁山大酒店总经理曹正就在心里琢磨,看来宋头领的决心很坚决,连李逵这样的红人都得去受,我再不抓紧是不行了。这时候,林冲已经讲起了他当年在东京国防大学任教的轶事,众人边听边喝,气氛也就渐渐热烈了起来。
对于山上流行的“不怕没能力,就怕没学历”的说法,李逵本来是很不屑的。先别说革命立场的坚定和斗志的昂扬,就论单兵作战技能,李逵也自信满满,不敢说是“兵王”吧,他也决不认为自己仅仅是个业务骨干。现在上上下下都在讲学好文化提升素质,他前两年好不容易捺住性子专门请了个家教学了1000多个汉字,总算摘掉了文盲的帽子。可识字归识字,每当翻开《孙子兵法》,看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之类,李逵总是头大。学这个有啥用?不如我开个直升机,飞去东京,直接砍了姓宋的(李逵和某些人一样,一直认为大宋天子便是姓宋)鸟头!但说起新装备,李逵是不让旁人的,他极感兴趣,也极乐意鼓捣,尤其是对装甲战斗车辆,他熟悉得就像是自己的胡子,天天摸嘛。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自从上了山,李逵因为只会身先士卒,既不会参谋,又不会研究,至今还是士官。他也多次找过宋江,可是宋头领出奇地坚持原则,抱着他的人事改革制度死不吐口,真是见了怪了。那个假李逵真名叫做李鬼的,不知从哪个“妓院”(大家对职业技术学院的戏称)里弄了张大专文凭,还是音乐系的,竟跑来当上了岸防司令!那可是中校军衔呀,这样的人宋江竟然也用,而且还重用!李逵气得要吐血,更恨不得去砍了李鬼的鸟头,可如今是法治社会,不能这么干,只好自己经常嘀咕:你说你向人家玉臂匠金大坚学习学习也好,至少也得弄个书法系的学历也算是专业对口,我也没这么大气。
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留学生。虽然曲阜目前并不在梁山手中,但并不影响李逵函授,当然他也不能穿作训服,只能是便装,更不能带手枪。走在曲阜的大街上,李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城市发展真是他妈的日新月异呀,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比老子的胡子长得还快,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比自己的胡子还要硬些。发展真是硬道理,盖楼强过卖大米。这样想着想着,李逵就走进了位于城北乱坟岗子上的宋江精武学院。
学院挂靠孔子大学,聘请了许多孔子大学的客座教授,发孔子大学的毕业证,全球承认学历,并且可以随时上网查询。校长室里还保存着赵佶、元昊、阿骨打、方腊等人的亲笔授权声明。李逵后来去看过,别人的字都不行,大多写得曲里拐弯,还有画圈的,只有赵佶那家伙的字写得最好。听说叫什么“瘦金体”,真是有文化。不过李逵也疑惑,每年送给金国那么多金银财宝,干嘛不叫“肥金体”?
李逵打了好几遍宋清的手机,总是不见人影。宋清如今是精武学院的院长,一把手,牛皮哄哄的,住着豪宅,开着名车,还养着名嘴,专门请什么社的相声大腕来给他一人说相声。他妈的,这样的日子咱工薪族是不必指望了,李逵骂了一句,可是仍然无奈,只好开动11路,自己去报名。填了表,贴上照片,交了学费,盖了章。交学费的时候,李逵刚说出我认识你们宋院长,希望减免点银子的幻想就被收银小姐一口气给吹灭了:宋院长认识你吗?
交上白银三千两,李逵领到了新教材。专业是吴用帮助选的,叫做数字化重兵器专业,吴用说,阿牛呀,没有更好,只有更合适,这个专业最适合你。李逵边翻看着教材,边想,得学完这么多科目呀:《宋江思想概论》、《吴用理论》、《军官职业道德》、《法律基础》、《金语1》、《金语2》、《金语3》、《两栖作战》、《计算机组成原理》、《C语言》、《大斧模拟铸造》、《数字逻辑电路》、《反斩首》……李逵越看越来气,心里便把编排课程那人的祖宗连续问候了18遍,郁闷就如野草疯长。
第一次上课李逵就腻了。说是8点上课,9点半教授才来。教授说,今天我们来学习《高等数学》,不过呢,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估计大家平时忙于没本钱或者本钱极少的生意,浪费了不少青春年华,基础都是不咋的。这样吧,我先讲讲初中数学吧。教授于是讲开了未知数、方程,还有黄金分割点什么的,这叫李逵很伤自尊,可教授时不时还穿插着极限和追及问题,这又让李逵有些迷糊。讲一会儿,教授就问,听懂了吗?听不懂吧?然后又叹息,基础差就是不行啊。
晚上躺在宿舍里,李逵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舍友闲侃。他们也是来函授的,其中有在乡下教小学的,也有在城里扫厕所的,还有替明星或公司当托的,反正大家是同病相怜,言谈甚欢。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函授这事上。张三说,你们说入学通知书上写着是两年制专科班,到这里报到时怎么就变成四年了?李四说,捞钱呗,多上一年得多交多少学费你还想不明白?王五说,人家有最终解释权嘛,他一解释,你就没权。孙六说,你们知道吧?今天讲高等数学的那位,原来不过是孔大的电工,托门子到这儿来就是搞创收的。周七说,我今天看见了上一届学生的补考通知单,28个学生26个补考,那俩不补考的你们猜怎么回事儿?人家倒是从没来上过课的……
又捱了两天,李逵终于又下定了决心。不过这个决心不是坚持到底,而是要退学,什么学历,什么转干,都统统去他妈的吧。李逵来到教务处,说了自己的要求,那个主任竟十分爽快地说好吧。于是便填了表,盖了章,退了钱。退钱的时候李逵又傻眼了,白银三千两怎么没几天就变成碎银三十两了?主任就很慈祥很温柔地跟他详细解释,啊,这个是学费,那个是杂费,还有几项是学杂费,如此等等,等等。费用呢,已经转到各个系了,你这不是也学习了好几天了嘛,这是肯定没法收回来了。李逵又问教材能退吗?主任说,可以可以,出学院右拐西行50米直接办理即可。李逵去了,竟是收废纸的,600元教材费于是无可挽回地缩水变成了六块五毛钱。
走了一路,气了一路。快回到梁山的时候,李逵反倒不生气了,心情也不再悲痛,他深深地感到,学历真是误人呀,但好在只是误了我几天,这真是十分侥幸。走着走着,天色暗了下来,竟听到了零星炮声。李逵紧走了一段路,炮声近了,他便选了个隐蔽点伏下,仔细观察着情况。
不久,一辆坦克隆隆开了过来。李逵一看,便断定这必是敌军,因为这里地形复杂,根本不适合装甲车辆行驶,如此不熟悉地形还能是自己人?果然,坦克开了不远便陷了下去,光喘气动不了步。车上下来几个人,天已很黑了,根本看不清是谁。他们围着坦克左转右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束手无策。
李逵便找了根木棍,悄悄摸了过去。他先是一棍打倒了前面的高个,又一脚把个戴眼镜的踹倒在泥里,正要打那个又矮又胖的,却听道:“别打了,别打了,我宋江愿意投降……”
原来山寨唯学历论,不注重战斗精神和战斗素质的培养,军队战斗力直线下降。正月刚过,宋将呼延灼便率他的装甲连环旅碾着厚冰以闪电战袭破了梁山的道道防线。梁山军队一触即溃,一泻千里。
消失,还是待岗?无论是对李逵,还是宋江,这都成了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