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月16日,香港股票市场的恒生指数发生了一个戏剧性的变化,从该周的最低点4325.91猛然上升到4454.89,净升128.98点。
谁能想到支持这一上升的主要因素竟会是远在万里之遥的华盛顿呢!
就在这一天,两位女性在同一份文件上分别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当今世界上两个最大国家之间的一次重要的交往。长达两年零八个月的中美知识产权谈判在这一天终于有了结果。
1989年5月,在美国总统布什访华期间,中美双方就知识产权保护签署了“谅解备忘录”。但是随着北京政治风波骤起,就使得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化了。
1991年4月26日,美国贸易代表卡拉·希尔斯大使向新闻界宣布:根据美国于1988年制订的“特殊三〇一条款”而进行的年度审议结果,决定将中国、泰国、印度三国列入未对美国的知识产权提供充分的有效保护的“重点国家”。按照美国的法律,此决定宣布一个月后,贸易代表办公室有权对该国的行为和政策发起调查。
5月9日,中国经贸部发言人指出,美国的做法是不公正的,也是中国方面不能接受的。然而,5月26日调查程序还是开始了。
6月20日,在美国宣布中国为“重点国家”以后的中美知识产权第一轮谈判在北京举行。
在知识产权上,中美双方的主要谈判焦点有6个,即:一、关于中国专利法中强行许可的规定;
二、关于化学和药品的专利保护;
三、关于版权法的修改;
四、关于计算机软件的保护;
五、关于唱片保护;
六、关于商业秘密保护。第一轮谈判进行了6天,没有一丝光明的希望,很快就谈崩了。
8月,华盛顿依然阴云密布,各种对中国在知识产权问题上的指责文章和新闻充斥报刊电视,这种情况接近于当时美国国会对中国最惠国问题的争辩风波。中国谈判代表在那里受到了冷遇和讥嘲。
10月,中美双方又一次在北京进行了第三轮谈判。这一次稍稍有了些变化。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达成任何协议。
有意思的是,中国在谈判期间发布了一条耐人寻味的消息:中国成立了以国务委员宋健为组长的知识产权领导小组。
11月20日,离美方提出的最后期限只有6天了。中美知识产权谈判中方代表团又一次启程赴美。经贸部常务副部长吴仪任团长。
而美国方面的谈判对手希尔斯也是个女士,律师出身,虽然年近五旬,却是个思路敏捷、老谋深算的谈判高手,而且手中握有很大实权。
这次吴仪出发前参加由国务院召开的有关会议。在会议上确定了一条原则,无论将面临多大的困难,我们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原则不变。
然而当时笼罩在中美关系上的阴影不仅仅是知识产权,还有最惠国问题、双边贸易差额问题、中国恢复关贸总协定缔约国地位问题等。因为有这么多的问题挡在中美两国的关系面前,要把知识产权谈判谈好了,就不仅仅是这一个单纯的事了,同样,如果谈不成,那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谈判一开始,进展不下去,双方各讲各的方案,水火难以相容,谈崩了。按原定计划,谈判一两天时间。代表团已经预订了23日的返程机票。这一天是星期六,美国人的休息日。
但是头一天美国人留下话来说:不要走,不要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将在星期六、星期日全天恭候。
于是在星期六、星期日继续谈判。双方重新提出自己的方案。通常是这样的:上午一方提出方案,下午另一方提出改进方案。双方的距离慢慢拉近了。美方首席代表希尔斯满意地说:“谈判取得了良好的进展。”
25日这一天,谈判持续到了午夜时分。
这天,是三〇一调查程序的最后一天。天亮之后,谈判继续进行。
这时大的原则似乎已经定下,剩下的只是具体的技术细节问题。签约只是一道手续。下午,大家都疲劳了。已经到了商量在签字仪式上喝什么牌子的香槟酒的问题了。
然而可谓是一波三折,美方把吴仪请走后,下午5点,她面带愠色地回到会场说:谈判已经破裂。两个小时前,希尔斯已经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了此事。希尔斯还对记者说,美国将对价值15亿美元包括106种商品在内的中国输美物资征收百分之百的关税。
这种做法太无理了。中国代表拂袖离开了会场。
7点,副代表梅西又来邀请吴仪,试图向她解释个中原因。吴仪抗议了。她指责美国人蓄意破坏谈判。她声称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天。第二天一早,吴仪离开了美国。
临行时,美方又一次改变主意,并通知吴仪,希望再会晤一次,是否制裁将在1月16日定夺。
12月16日,希尔斯在华盛顿举行记者招待会,在回答新华社记者提问时说,美国需要中国对专利保护和版权保护提出具体的方案,如何参加伯尔尼公约,如何履行义务等。
同一天,北京的天气寒气逼人。而经贸部大楼内的谈判室里却有一股很浓重的火药味。谈判一开始,中国版权和专利方面的代表每人作了长达45分钟的发言,不许美国人插话,并且口气强硬地撤回上月谈判的全部承诺。
梅西瞪大了眼睛,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
谈判陷入了僵局,美国人也悻悻地打道回国了。但他们临行时得到了一个信息,中方表示还可以谈。
新年开始,美国国内的制造商和大多数进口商、零售商发生了口角之争。制造商竭力鼓吹对中国严厉制裁,而后者却坚决反对政府这么做。代表美国零售业联合会的鲍格曼女士表示:假如美国根据三〇一条款对中国报复,美国将有10~15亿美元的零售产品受到影响,并且会直接造成三万九千名零售业雇员失业。
1月6日,美国《商业日报》刊登了美国方面拟征收高额关税的中国产品清单。排在第一位的是女丝绸服装,金额近2亿美元;另外还有橡胶和塑料鞋、皮箱和皮包类、收音机和录放机等。
在此前一星期,中国政府也宣布了一旦美国对华采取报复手段,中国也会对美实施反报复计划,其内容为对价值12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实行惩罚性关税,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波音飞机。
1月10日,一位美国官员在记者吹风会上说,他确信中国会以反报复相威胁。采取这样的行动,对于正在寻求同中国恢复正常关系的人送去了完全不利的信息。
同一天,布什总统访日归来,在华盛顿机场上谈到中美关系,他表示将尽力保持中美间的那种重要关系不偏离轨道。
中美知识产权最后一轮谈判已经开始了。
中国代表团一行16人,是历次中美知识产权谈判中最大的一个团,新增了3个副团长:中国专利局局长、中国版权局副局长和国家体改司司长,团长是吴仪。这是一个由手握实权的大人物组成的团。
谈判原定在3天内结束,但是3天过去了,还没有结果。13日谈判继续进行。每天从贸易代表办公室到中国大使馆,他们的生活和工作就是在这条直线上。
谈判不断地被延期。美国人对于汉语中的“中国方面原则上同意”、“中国方面基本同意”、“中国方面将尽最大努力”等词令表示很难理解其意。二百年文明对五千年文明,大概是有这种困惑的。
16日下午5时,是原定的谈判的最后期限。下午,中国代表被告知:期限可以放宽到17日零点。
在最后一刻到来时,中美双方基本上同意了所要达成的协议。
17日12时,《中美关于保护知识产权谅解备忘录》签字仪式在华盛顿举行。双方两位头发有些花白的女官员分别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签字后,两人互相拥抱致意。
中方发言人称,中国与美国在知识产权保护上达成谅解,再次表明了中国愿意同美国发展经贸关系。在此备忘录中,明确美国政府将于备忘录签字之日起,中止根据美国贸易法特殊三〇一条款对中国发起的调查,并取消把中国指定为“重点国家”。
从凌晨5点就等在门外的香港记者此时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但他们这一回冻得有价值,这天的消息使得香港的股市骤涨。
香港《天天日报》称:“谈判的和气收场,中、美、港三方面是皆大欢喜。中美贸易战的和气终场,除了标志着两国在经贸方面进一步合作交流之外,在政治层面上,中美关系亦稳步朝正常化发展,尤其对延长美国与中国最惠国地位有很大的帮助。”
其后不久,即3月2日,布什总统致函美国众议院,否决了国会有条件地延长中国最惠国待遇决议案。参、众两院未能推翻总统的否决,中国因此获得了无条件的1992年度最惠国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