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谈歌
五天之后，洪水退了。一个老太太，被人搀扶着，来这里祭奠。
黎明的时候，雨突然变大了，像泼，像倒。
山洪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山谷里疯狂涌奔出来，势不可挡。
工地惊醒了，人们翻身下床，却一脚踩进水里。是谁惊慌地喊了一嗓子，100号人你拥我挤地向南跑。但，两尺多高的洪水已经开始在路面跳舞。人们疯了似的折了回来。
东西没有路，只有北面那座窄窄的桥。
死亡在洪水的讪笑声中逼近。
人们跌跌撞撞地向那木桥涌去。
木桥前，没脚深的水里，站着他们的党支部书记。那个不久就要退休的老汉。
老汉清瘦的脸上留着雨水。他不说话，盯着乱哄哄的人们，像一座山。
人们停住脚，望着老汉。
老汉沙哑地喊话：“桥窄。排成一队，不要挤。党员排在后边。”
有人说道：“这不是拍电影。”
老汉说道：“可以退党，到我这儿报名。”
竟没人再喊，100多人很快排成队伍，依次从老汉身边跑上木桥。
水渐渐窜上来，放肆地舔着人们的腰。
老汉劈手从队伍里拖出一个小伙子，骂道：“你他妈的还是党员吗？你最后一个走！”老汉凶得像只豹子。
小伙子狠狠地瞪了老汉一眼，站到一边。
队伍秩序井然。
木桥开始发抖，开始痛苦地呻吟。
水，爬上了老汉的胸膛。终于，只剩下他和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竟来推他：“你先走。”
老汉咆哮道：“少废话，快走。”他用力把小伙子推上木桥。
突然，那木桥“轰”地塌了。小伙子被吞没了。老汉似乎要喊什么，但一个浪头也吞没了他。
白茫茫的世界。
五天之后，洪水退了。一个老太太，被人搀扶着，来这里祭奠。
她来祭奠两个人。
她的丈夫和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