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了，又凋谢，只剩下几许寡淡的气息，在绿意盎然的枝头散发着静简的香。刚下过一场雨，妆台上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很想借这场雨挥去我烦闷的心情。用纸巾轻轻拭去镜面的一层水汽，对着妆台，镜中的容颜，略显憔悴，皱眉间，时光已自撩起长发的指间悄悄溜走。
自从调到新的岗位，连日的高速运转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许久没空写自己的文字了，好多话总来不及细说就成了终身遗憾，有些文字来不及记录竟糟蹋一颗温柔的心灵。时间留给我的只是一坛被岁月封存多年的陈酒，当年华渐次老去，镜中今天的我已不是昨日的我了，除了文字留下举杯畅饮的过往，就只有早现华发让我徒增莫名的惆怅和忧郁罢了。
总是怀念那个青葱岁月，明知不会再来，也喜欢在无人的时间去回味。一些生命纷纷远离我而去，生活每日你方唱罢我登台，浓墨重彩，演绎精彩又无奈的人生。
每当夜阑人静，卸去华服，揽镜自照，白天那个光彩照人的我与现在的我恍如隔世。妆台前的我，傻挂着苦瓜一样的脸，镜中的那个人也显出同样的表情，我苦苦一笑，镜中的那个人也对着我苦笑一下，我扮个鬼脸，镜中的那个人也是同样的表情。妆台前那些无声的语言，是我这些年来水墨走湿了的情怀。
前日回了趟老家，事先打了电话给父亲，母亲去帮弟弟照看侄儿了，家中只留下父亲一个人。年逾古稀的父亲，耳朵也已不好使了，有时候任凭电话铃响得几乎掀翻屋顶也不会去接，但当我刚刚拨通家中电话时，父亲仿佛能听到，隔着话筒也能感觉到父亲的激动，掐指算算离家的日子真的太久了，心中顿生愧疚。
曾在南京某单位干行政工作的父亲，身材魁梧、高大伟岸，那时每当父亲去学校送东西给我时，同学们都羡慕我的父亲长得高大帅气。
那天，当我的车驶到屋后时，远远就看到父亲立在巷头等我，满头白发在风中乱飞，乍一看，父亲活脱脱像个快要落了叶子光秃的枝丫，显得孤独而苍老，我的心猛地抽紧，眼睛变得湿湿的，而面前的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有些激动，弓着腰身，将我迎回家中，许久没好好细看父亲了，面前的父亲仿佛是突然间老了，牙齿也已脱落，步子显得有些蹒跚，满头银发映衬得父亲越发显得苍老。
从前的父亲总喜欢拉着我对着妆台左照右照，高兴地调侃说我长得如何的像他，自从我离开父亲后，父亲就从来不拉我去妆台前了，也许父亲真的不想面对自己的苍老。
如今放在我家中已经掉色的老妆台，是那年父亲与同事去江西办事带回来的，据父亲说，那天他和同事去山里采购物资回来的路上，走着走着，竟与同事走散了。
山里的夜晚、月黑风高。父亲一个人行走在深山老林里，山风呼呼，虎啸狼嚎，令人毛骨悚然。大概走到下半夜，父亲一个人竟与狼对峙上了，父亲用火柴点燃身边的枯树枝，到后来甚至烧掉随身的行礼和衣服才吓走那条狼，身边没有一粒干粮的父亲，在原始森林里行走了三天三夜，偶尔捧点山泉解渴。攀行在崎岖山路上的父亲舍弃身上其余的东西，就是没有舍得扔掉从当地老乡那儿购得的留给我做妆台的一块香樟木。
临到我婚嫁时，父亲原先为我准备下的妆台已成多余的了，因为我所购的嫁妆是最新款的组合式，一款造型别致的妆台已包括其中。结婚那天，我临走的时候，忽然看到父亲抱着那个妆台跑到我面前，当我回绝父亲说不用带走旧式妆台时，父亲的眼泪竟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我还是带走了那个老式妆台。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不懂父亲，直至我也为人父母后才知道了当初父亲为什么舍弃其他一切，而拼命捍卫一块为我做妆台的香樟木了，现在那款老式妆台又被我从储藏室搬到房间里来，每天早晨我都会静静逗留在它的面前，每当看到它就会想起父亲。
如今的父亲似风中的残烛，微弱的火焰在风中摇曳。若是什么时候，风稍稍偏离方向，油尽灯枯，老父亲再也不能在风中拉着我的手，用几乎没有神采的眼神注视我了。
沉默的妆台，前照古人，后照来者，妆台一天天在失忆，亮晶晶的时光，就不知不觉被这镜子照了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青丝变了白发，尚无悔，只是一副百转柔肠，想来，就只为镜子而生了。
缅怀也好，叹息也罢。时光依然一天天在流逝，妆台从来就不会留下昨日的记忆，真想拥有自己宁静的天地。期望没有纷扰，没有竞争，没有死亡，没有病残。我知道那些都是美好的幻想。当一切太沉重的时候，寻得书本，重温年少时诗意的浪漫，我始终坚信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有那么一天会光临我心灵的小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