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每天早上和我们上班的人一样准时到达办公室,总是安安静静地来,又安安静静地走,话不多,神情却一天比一天忧郁,可以看得出她正在经受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煎熬。对于我们这些旁人来说,只要没有波及到我们的生活和利益,我们这些旁人其实是麻木的,一个在痛苦中挣扎的人在旁人的眼睛中更多的时候如在扮演着祥林嫂的角色,旁人更感兴趣的是你的故事而不是你的痛苦,故事一遍听了新鲜,再听就厌烦,只有收钱的心理医生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听你絮叨,所以,有时候愿意陪上时间聆听别人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善良。我这个人,给人们通常的感觉是开朗的,其实在某种程度来说就是在和人相处的时候比较具有主动性,更进一步说有时候就是话涝,时间、场合和对象不合适就会招人厌烦,但当心里充满一种幸福和乐趣的时候反而没有太多的话想去说了,因为心里面充实、充满,言语就显得多余了。我的悠闲状态自然就成了小清想要说话时所选择的对象,在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城市后,又格外进了一层,小清对着我,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关于那个同事目前的状况,小清从来不问,我们自然也不必去说。女人的第六感觉在男女之间的情感纠缠过程中,总是能找出所有的疑惑,虽然无法证明,却往往正确。我常常想是否大自然知道女人通常缺乏逻辑思维所以才赋予她们这样一些看似毫无道理的敏感?大自然给予生命的奥秘真是太有意思了,而思维是否是必须要符合逻辑呢?大自然是否还存在着另外一些不属于逻辑范畴的思维方式呢?当然,疑惑是找到了,而接下来的演绎就因人而异了。
小清在豆蔻年华的十八岁和那个同事相遇而爱,所有的爱情都有各自的开始,但同样美好,所有的爱情结局如尘世间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一样。
我是一个准妈妈,那时候的我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觉包围着,心情愉快而幸福,思维迟钝而麻木,我并不太在意小清不经意地东说一段,西描一节的爱情故事,说真的,人非常自私,对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并不太关心,况且这种关心可能让我的同事觉得我是在插手他们的私人空间,人总在不自觉地维护自己的利益。
直到有天早上,小清的神色让我有一种被针刺的感觉,小清蜷缩在一张凳子上,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而那个同事冷酷的表情让我心里直打颤,顿时有了六月飞雪的感觉,人和人之间,何况曾经是相恋的人,一分关怀难道都是奢侈的么?去他娘的同事关系,下个月就辞职!我带着小清去了康佳的医务室,到如今我的眼前仍然晃动着那张冷酷的脸,冷酷中还带着厌恶,这张脸让我发誓今生都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看到,现在想想,我当时的誓言是多么的可笑,不过是一种心情的表达而已,但究竟是什么触动了我呢?是他人故事情节的发生已经把我席卷了进去,带来了强烈的感官冲击进而直扑我的内心,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并不那么陌生,我仿佛将那同事的灵魂包装又撕去了一层,人的灵魂是一个多面体,谁也逃不掉阴暗的一面,尤其是当自我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我想,我们作为人应当时时压抑和圈禁我们人性中黑暗的一面,也许这就是文明和进步所要完成的任务,消灭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天赋的,与生俱来的。这也让我对宗教有了更深刻地理解,上帝和撒旦或魔鬼和天使其实就居住在每个人的灵魂里,当魔鬼统治一个人的灵魂的时候他就是恶的,当天使统治一个人的灵魂的时候他就善的。回想过往经历,陡然发现,为什么一个事物或人物被描摹得完美无缺的时候总让我有一种天然的反感之所在了,教育的失败和缺乏说服力原来是违背了大自然的规律,给我们展现的更多的是一个不真实的幻象,幻象一旦破灭往往走向另一个极端。
小清抱着我哭了,哭得那样无助,此刻如我的孩子般需要呵护。原来小清和那个同事昨晚发生了争执,小清跑了出去,那个同事竟然任由小清在黑暗而陌生的城市街头流浪,小清在华侨城的一个草坪上坐了整整一夜,我心里倒吸了口凉气,好彩没有遇到什么不测之事,否则会牵动多少人的生活?我只轻轻地对小清说:“回去吧,回家去吧,你会好起来的。”
我感受到了这从外界而来的痛苦,在幻想孩子的时候多了一个内容,怎样才能让我的孩子不经历这样的事情?我要给他些什么才能让他有铜墙铁壁般的护心铠甲呢?我甚至想得心都发痛了,就是想,没有结果的想,想不出结果的想,说给先生听,先生摇摇头说:
“杞人忧天!怀孕忧郁综合症。”
我自言自语道:“如果爱情让人有这么痛苦的结局,最好不要恋爱!”
先生听见了说:“我们不幸福吗?你想得太多了,别把脑子想坏了。快别发傻了,听见没有?”
“幸福?鬼知道能幸福多久?”
“别咒我们自己啊!你什么都好,就是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兴高采烈的,转眼又垂头丧气的,为了宝宝的小名你一兴奋就几个星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失恋又折腾几个星期。人家没疯,我看你先疯了。”
人与人之间的陌生就是这样漫延开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是这样突然而来的。父亲与孩子起初真实地联系隔了一层肚皮,母亲与孩子起初却真实地血肉相连,这样的联系,微妙的差别究竟是上帝怎样的安排?谁也不知,我将怎样伴随这个即将叩临世界的新生命?当第一轮幸福潮水般席卷过来的时候,我只听见只看见巨大的幸福晕眩,此时小清的出现突然撕开了生活的另一角,透进一些冰凉,我开始感到有些担心,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