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分,天边渐染夜色,柳絮般的小雪散落在蓟的每一寸土地上,将大地染成耀眼的素白。燕地的冬季一如既往的寒冷,她轻捧了一杯暖茶于手中,倚在窗前看着今年燕地的初雪。这是曾经的燕都,曾经繁华无比的蓟,而它现在已经不能被称之为燕都了。
燕,亡了。
如今的天下皆是秦国的土地,他和她隐居于旧燕都。他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为荆轲报仇的机会。她又何尝不知,只是有几分贪恋在一起的时光。
“阿雪。”她回眸看他。“我要走了。”她闻言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何时?”
“再过几日。”
“嗯。”她应的平淡,心中却有万千思绪闪过。“我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她的语气中掺杂了些许的哀伤。
“对不起,阿雪。”
“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尊重你的选择。”又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她神色安宁,却在此刻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随他一起去。她抬头,望了眼窗外的雪,轻缓的开口:“当年他离去时,也是这般光景。”他没有言语。“其实啊,燕国的雪,才是最冷的。”冷的,让一个离人找不到归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不可闻地低低叹息,随即转身离开。
窗外白的刺眼的雪,仿佛上天给予他们的祭奠。
她收拾行李,在他走后,也离开了蓟,去了咸阳。她又变回了一名舞姬,只不过这次,是咸阳宫的舞姬。她还尚未老去,他们却以分离。依旧是冰蓝色的舞衣,她却再也跳不出当年的风姿,或许心境变了,舞技也会受影响吧。过了没多久,她便听到有的宫人说,宫里新来了一位琴师,可惜双眼盲了。她的心在一瞬间变得很痛,匆匆掩去那份心痛的神情,她想,现在即便再去看他,他也不会认出她了吧。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的便到了他的住所。她躲在朱红的柱子后,悄悄看着他。他双目无神,倒是已然看不到了。她只看了他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懂她,她看得到他平淡中的决绝。选择了这条路,便不可能再回去了。她自己以为一夜白头后便不会再有泪,不想,如今却为他又一次流泪。她匆匆跑开,微风吹干了她的泪水,流下些许泪痕。白发纷飞,蓝裙飞舞,在这深宫中似乎显得格格不入。淡妆被泪水晕散在白皙的脸上,她跑的有几分狼狈。心在此刻做出了一个决定,即不能同生,那同死也好。
她开始疯狂地跳舞,成了秦皇前最受宠的舞姬。终于,到了那一天。他道,愿为陛下击筑。她轻缓的开口,奴婢愿以舞相称。他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认出了她。有一瞬的惊愕,亦有低不可闻叹息。有了他的筑,她的舞仿佛活起来一般,她跳出了凌波飞燕,那支死亡之舞。似乎又回到了年少,一舞倾城。她垂眸,这恐怕是她于世间的最后一支舞了。
不知是谁的尖叫,打破了这唯美。她眸色一暗,杀机已动。眼见将要成功,却有一女子,护在的嬴政身前。艳蓝色的衣裙女子倚在嬴政怀中,闭上了眼。
“阿曲......”她已听不清周围的呼喊,冰蓝色的舞衣上,绽开大朵血花。她费尽力气,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竟是再无法分开。她微笑,随后安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数月后,燕地下起了雨。雨中,素衣女人手执一把油纸伞,安静的望着那座新坟。墨家将他们简单的安葬在蓟地郊外的空地上。他们的手扣的很紧,没有人能分开,就将两人合葬一处。
若是无法相守终老,便生死与共,也算偿了这一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