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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乔老师骑新车

到新学校报道第一天,邵宝贵就隐约感觉到,这儿不是他待的地方:满校园里全是陌生面孔,到处是新潮、高档服装,唯独他一个从大山沟里考入市里高中,仿佛到了另一个星球。班主任乔老师一点名:“邵宝贵——”随着他一声夹带浓重方言味儿的“到”,乔老师眉头一皱,笑了笑:“这名字够古老的啦。”立刻引起全班同学一阵哄笑。老师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纠正:“是老师错了。这名字起得响亮。而且,宝贵同学从大山里过关斩将,跻身于名校学子之中,本来就相当不简单呢。”可是,不知道乔老师怎么啦,她端详了一下邵宝贵的手,惊讶地说:“你这手,好多年没洗了吧?”说得邵宝贵那张国字脸腾地红到了脖根!他从暑假起,来市里投奔大伯,大伯在市场南路修自行车,他就睡在车子铺,闲下来也学着帮大伯修修车,才把手弄得灰儿划的,洗不出本色来了。

下课后,邵宝贵总感到同学们在背后冲他窃笑,尤其是女同学,这让他受不了!他来自山沟里,山路上石头多,怕踢着脚尖,走路脚抬得老高,冷不丁到城市里,也还是那么高抬着脚,难看死了,每当他一走路,同学们就会齐声喊:“一、二、一——”想生气,人家眼睛可没瞧着你呢。邵宝贵心里堵得慌,他想,这日子快结束吧,还不如回山沟里去种地,或者跟大伯学修车,省得受人讥笑。

邵宝贵咬着牙在高一班熬了一年,他的劲头无论如何提不起来,成绩一天比一天差,入学第一次考试,全班六十名学生,他名列十一,到期末时,落到了四十三名。大伯和爹焦急地问他怎么啦,他闷声闷气地回答:“山沟孩子笨,比不过人家。”反正他想,你们如果不满意,就赶紧打发我回家,我早腻了个屁的啦。

高二一开学,原来的乔老师休产假,换上了一位也是姓乔的女老师,大家都叫她小乔老师。小乔老师看起来不过二十岁,长得那可真叫漂亮,骑一辆崭新的小坤车上班,恰似一朵云霞飘飘,映得满校园生彩;往讲台前一站,连最淘气的男生也大气不敢出!邵宝贵心里也是一哆嗦:这样美丽的老师,只有电视上才有哩。打那以后,邵宝贵夜里常做些乱七八糟的梦,白天,见了小乔老师,他心里的不健康想法就像被揭穿了似的,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上课时,他缩头缩尾,生怕小乔老师点名让他回答问题,他的普通话差极了,会惹小乔老师笑话的!

这期间,根据名字的谐音,邵宝贵又多出一个外号:“烧包鬼”!

邵宝贵恨呀,可又奈何不了谁。同学们常常相互问:“洗手了吗?”甚至某位同学不写作业,另一位也借题发挥:“想洗手不干了,你烧包啊。”这不明明影射他的嘛。邵宝贵一个知音也没有,他痛苦、孤单,像个异类。他真后悔,考这破高中干什么呀。

这天,大扫除。班里的“班花”茹月月踩着高凳子擦玻璃,突然身子失去平衡,她“哎呀”了一声,眼看就要摔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邵宝贵正在邻近擦另一块玻璃呢,扑过去,轻轻将月月扶住。月月感激地说:“宝贵,谢谢你,你真有力气。”邵宝贵又涨了个大红脸,吭哧了半天,才说出仨字儿:“谢什么。”又把同学逗得哄堂大笑!

放学了,邵宝贵走出校园,刚到门口,迎面拦着三个男生,都是班里的,为首一位叫岳阳阳,听说父亲是个科长,牛得很哩。岳阳阳双手掐腰:“烧包鬼,想吃天鹅肉啦?今天凭什么去扶月月的腰?”

“哈哈,坦白地告诉你,扶了也是白扶,先把小爪爪洗干净再说吧。”另外两个一齐起哄。

想躲避已经不可能了。邵宝贵拿眼一瞥,小乔老师正推出她那辆小坤车……今天若是让小乔老师看见了邵宝贵低头称臣,那将是他一生的羞辱!邵宝贵莫名其妙地来了力量,说:“不讲理,你凭什么侮辱我?”“就污辱你啦,怎么样?”岳阳阳曾自称是岳飞的后代,会一身工夫,说完这话,踮着“拳击步”向邵宝贵挑衅,邵宝贵一闪,那拳击在脖子上,原来这小子看似吓人,其实力气不大嘛。邵宝贵抡起拳头,只一下,打得岳阳阳后退三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住手!”小乔老师远远地看见,骑上车子奔过来,止住了这场争斗。“怎么动手打人,如此野蛮。”邵宝贵好后悔呀,本来想在她面前露一手,却落得“野蛮”二字!

小乔老师把几个打架的叫回办公室,首先批评了邵宝贵:“你自卑感强烈,老师知道的。怪老师刚刚接这个班,没来得及协调这件事。可无论如何不能动手打人,你必须马上向岳阳阳同学道歉。”宝贵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小乔老师那双美丽而又威严的眸子,那目光不容置疑,不可抗拒,他只好乖乖地冲岳阳阳鞠了个躬:“对不起,请恁原谅我。”

小乔老师又对另外三个同学说:“你们就是好的啦是不是?老师早看见了,最先挑衅的是你们。怎么,小看山沟来的同学?你们知道他在那样的条件下,比你们整整多考出三十分啊!尤其是岳阳阳,你怎么进的咱校自己不清楚?好啦,”老师亲切地拍拍四位男生的肩膀:“老师能力差,管不了你们,却不希望看到这些,否则,我只能换个地方啦。”

可不能气走小乔老师啊,邵宝贵入校以来第一次响亮地回答:“请老师放心,我保证。”

这天晚上,邵宝贵失眠了,他恨自己呀,怎么偏偏生在山沟里哪,难怪人家都瞧不起。邵宝贵呀邵宝贵,你这辈子就这么着了,别打算出人头地啦。

开学第一次月考,邵宝贵再创历史新低,百名榜上没名!

下课后,邵宝贵低头蔫脑往教室外走,小乔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帅哥,把胸脯子挺起来,别整得跟老汉似的。”

邵宝贵当真就挺直了胸脯。而且他发现,挺直胸膛是这么容易的事儿,小乔老师居然叫他“小帅哥”!这天晚上,邵宝贵回到伯父那儿,对着镜子照,自己的确是挺帅的啊,怎么从前就没注意到这优势呢。

这天是周末,小乔老师提议:“同学们,明天咱们去清沟子水库玩耍一天好不好呀?”同学们的欢呼声几乎把教室掀翻!邵宝贵正暗想,我才不去呢,哪赶上帮大伯修车子。可是,小乔老师却指名问他:“宝贵同学,你有没有困难啊?”他赶紧摇了摇头。为啥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清沟子水库离市区十里,小乔老师骑着她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分外扎眼。刚骑到一少半,突然,她的车子掉链子了!“咱们中间有天才没有?帮我修修车子。”同学中哪有会这个的呀。邵宝贵略一犹豫:“老师,我来修。”他刚蹲下,小乔老师就递过一副手套:“别伤着手。”邵宝贵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子修好了,听着小乔老师不住口的夸赞,他心头暖和得如同头顶上的太阳!

这天是邵宝贵最快乐的一天。小乔老师不但把那副好看的手套硬送给了他,游戏中还点名要他唱一首山区的民歌。唱民歌可是他的强项,此时亮开嗓门儿一吼,让好几位班里的歌星都黯然失色!小乔老师把那双白晳的小手举起来,用力地冲着他拍,然后,激动地站起来说:“宝贵同学与老师有相同的经历,老师也是山沟里的孩子。山沟怎么啦,毛泽东还是山沟出生的呢。”邵宝贵发现,好多女同学看他的眼神儿也变得亲切多了!

这天夜里,邵宝贵又失眠了。真感谢小乔老师啊,他邵宝贵体验到了受人尊重的感觉,原来,他并不比城里的孩子差!他又觉得对不起小乔老师。老师的车子他一眼就看出了毛病,就是链条有些松,只要摘掉一扣,就不犯病了。然而,他更有自己的打算,常常让它坏吧,那样,他可以更多地接近小乔老师!他对着麻影影的窗子想,自己成绩糟成这样子,小乔老师怎么会不伤心啊,从今天起,我邵宝贵必须为小乔老师努力学习!

可不,小乔老师的车子果然经常坏,不是链子掉了,就是车胎有问题。邵宝贵的专长得到了尽情的发挥,他每天早晨一到校园,总要习惯地朝车棚那儿扫一眼,如果小乔老师的车子没在,他会感到坐立不安。

邵宝贵就像换了个人儿。生活是这样的美好,校园是这样的令人留恋。他认为小乔老师特别关注他,那他可不能让她失望啊。邵宝贵思路大开,成绩扶摇直上,学期结束后,他已跻身班级前五名!

按学校的规定,小乔老师将一直把这个班送到毕业。然而,新学年刚刚开始,就有个长得很帅的男子来到学校,跟小乔老师走得极近,邵宝贵心里不是滋味儿呀,果然,他最怕的事情出现了,那个很帅的男子原来是小乔老师的未婚夫,这次是接小乔老师去省城完婚,小乔老师将来要留在省城工作。

这天一清早,小乔老师特地早一些来,把邵宝贵叫到校园边的小杨树下,问:“宝贵,你眼睛怎么啦?”邵宝贵的眼睛昨天夜里哭红了,他很难为情,只好撒谎说,修车时崩进了灰尘。小乔老师一招手,那个站在很远处的帅哥跨上她的车子蹬了过来。小乔老师说:“这就是我最得意的学生,邵宝贵,宝贵,你……叫他姐夫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邵宝贵对眼前这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亲不起来,甚至有些恨。这样优秀的老师,你给娶了去!姐夫笑笑说:“姗姗总跟我谈到你,说你前途不可限量……她打小生在省城,亲人都在那边,不回去怎么办呀。”

啥?小乔老师生在农村的说法是瞎编的?那……车链子也是她为了让邵宝贵树立起自信心,故意搞的?一刹那,邵宝贵仿佛长大了许多,他抓住小乔老师纤细的手指,竟然哭出了声。

“好了,邵宝贵,老师从今天开始,认你做弟弟,你看好吗?弟弟,将来报考省师大怎么样?”小乔老师一把拥住邵宝贵:“好弟弟,姐姐在省城等你。”

“一言为定!”邵宝贵一字千钧,省师大是全国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特高,但他觉得自己肯定考得上,有小乔老师,不,有他亲爱的姐姐时刻鼓励着他呢。邵宝贵感觉自己已经坐上了去省城的火车,而姐姐,还有这个姐夫早等候在那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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