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白云查干银矿送货,王科长亲自出马。路上,我这个业务员啥事儿没有,往后面一坐,睡觉。
第二天中午,“大金刚”停在“相思酒家”门前。王科长回头喊我:“下车下车!到相思河了,喂脑袋啦!”条件反射,喊声刚落,我的肚子就叫了起来。颠簸了一上午,饿了。
相思酒家是相思河镇唯一的酒店。店面不大,很干净。
四碟小菜,三瓶啤酒,手把瓶,司机小张也不例外。
端盘子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高个儿,长得白白净净,像只快活的百灵鸟,唧唧喳喳,嘘寒问暖。听说我们去银矿送木材,姑娘眉开眼笑地说:“好呀好呀!”老板娘有这样一个漂亮女儿?以前怎么没见过?我没话找话和姑娘搭讪,可她一问三不知。
正在我纳闷时,老板娘端来一盘“手把肉”,说是赏给远方尊贵的客人的。我小声对王科长说:“这菜是赏给科长大人的。”王科长美滋滋的,连连向老板娘道谢。
王科长不担酒,半瓶啤酒下肚,脸就成了紫茄子。他抓起一块羊排,对老板娘说:“晚上回来时,我们还到这儿。”
老板娘笑着点点头,说:“我有一件事求你们。”
“说,啥事儿?”
“求你们把小丽捎到矿上去,她是从吉林来的,要到矿上去探亲,都在这待三天多了,你们要是不来,她还得再等三天。”
“好说好说。”王科长认真地看一眼小丽,满口应允。
小丽边给我们倒奶茶,边说着感谢的话。老板娘让她去吃饭,说一会儿好跟车走。小丽答应一声,回后厨去了。
开车了。
我和小丽坐在后排,中间放着小丽的帆布旅行包。王科长还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
车厢里多了个俊俏的小媳妇,空气里仿佛喷洒了清新剂,清清爽爽的。我的眼睛再也合不上了,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草原上的每一棵草都在吸引着我的眼球。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王科长也打开了话匣子,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下子变成了小孩子,什么事都想刨根问底弄个明白。
小丽也很健谈,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小丽说:“要不是你们来了,我真想求阿姨把东西捎到矿上算了,我实在没时间等了。”她告诉我们,她是吉林省永吉县一所农村小学校的老师,去年正月,结婚没几天,她的丈夫就到内蒙打工了,这一走,就是一年多。原定今年春节回家,可直到暑假也不见人影。眼看快开学了,她思夫心切,就自己摸来了。她把给丈夫织的毛衣、毛裤,还有手工做的棉鞋,全带来了。原来打算到矿上待两天,给丈夫和工友拆洗一下被褥,收拾收拾,然后赶回去,差不多就开学了。可她到了满洲里才知道,公共汽车只通到相思河镇,离矿山还有好几百里地呢。酒店的阿姨告诉她,要想去矿山,只能等矿上的买菜车捎脚儿。不巧的是,她到相思河那天,矿上的车刚回去。没办法,她就一边帮阿姨干活,一边盼着有车来。
小丽叹了口气说:“回去时,我还得坐你们的车,矿上的车,得三天以后才能去相思河——你们在矿上待多久?”
王科长说:“卸完木材就走。”
“卸车要多久?”
“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吧。”
“那,那我把东西交给他,就跟你们回去。”
王科长笑了,说:“那哪行!久别胜新婚,你大老远来的,见了面儿咋的也得那啥呀,是不是?”
小丽犹豫一会儿,说:“开学前,老师要提前上班的,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我得赶回去了。”
“那也得唠唠嗑儿吧——放心吧,我们多等你一会儿。”
“那太好啦!谢谢大哥!你们真是好人哪……”
让我意外的是,王科长满口答应等小丽,可刚卸完车,他就吩咐小张开车走,而且是“马上走”。
返回相思河时,天已经黑了。那天晚上,我们就住在“相思酒家”。吃晚饭时,我总感觉小丽就在后厨,好像她随时都会走出来似的。
从白云查干银矿开车,直到躺在床上,我一句话也没跟王科长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王科长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夜深了,三个男人翻来覆去睡不着。钢丝床像比赛似的,“吱吱呀呀”叫个不停。
“你俩没睡吧?”王科长问。
小张含混不清地答应一声。我假装睡着了,没理他。
“知道为啥不等小丽吗?”王科长又问。
“为啥?”小张翻了下身子,看来,他也有疑问。
王科长说:“把她扔在矿上,她最多晚回家三天,就算是耽误三天班儿,又能怎样!”王科长坐起来,点上一支香烟说,那个小丽,下车后就急慌慌地打听她的丈夫,有人告诉她,她丈夫当班儿,在井下呢,她提着旅行包就往坑口跑。我估摸着,下班前,她肯定见不到她的丈夫。王科长吸了口烟,接着说:“大老远跑来,小两口儿连面儿都见不上,你俩说,咱忍心把她拉回来吗?”
小张没说话,我也没说话。屋里静静的,只有王科长的香烟,一明,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