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如纸色的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空洞的眸子一片苍凉。
看不见仇恨抑或痛苦。
那熟悉的脚步声悉数入了她的耳。眉间的一点朱砂敛尽了芳华,病态的眉目松弛着。她等待着去拿药的女儿。
拿药,最近,亦雪有拿过药来么?回魂的院子……亦雪莫不是也迷上了那与回魂一般淡薄的少年。
苏,逸。
干涩的唇紧紧闭合,眼里似乎有什么在打转。
回魂,回魂……
谁说人不风流枉少年……
谁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谁说只爱折花不爱青梅竹马……
蓦地,那双眸子张开了,嘲讽、无奈、悲凉糅合在一片苍凉之中。
“娘。”慕亦雪走来,对着床上病恹恹的女子说。
那女子不过三十五六,透苍白的面容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慕亦雪猛然一震。
眼泪……那个进了慕府以后便再也没有流过眼泪的女子……竟然流泪了……
慕亦雪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凝视着她。
“曾经那个执着的女子到哪里去了?曾经那个恃才傲物的青楼花魁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可以那么窝囊?……”慕亦雪的指尖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可是,她似乎弄错了。
哭的是自己。
“雪儿,你也哭了……哈哈哈……”床上一直安静的女子突然大笑起来,眸子里盈满了泪水,两行清泪漱漱地往下滚。
为了自己是一个青楼女子的孩子而哭?
为了自己不能得到他的尊重而哭?
为了不能够与那个叫做慕涟裳的丫头公平竞争而哭?
为了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而哭?
床上的女子想着。
世人终是逃不脱繁华的虚荣啊……
床上的女子是在嗤笑。嗤笑自己竟然生出一个嫌弃自己生母的人。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她依然关心那个所谓的女儿。
“为什么,我也是慕府的千金,可是……可是我却得不到我要的?”慕亦雪几乎是嘶哑着嗓子对她说。
“慕府千金么?”她停止大笑,痴痴地念着着五个字。
蓦地,她又平静了。
血染白衣,苍白的脸又现光华。
慕亦雪双手伸过去扶起她。
“娘,你别动气了……”慕亦雪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若自己没有猜错,她命不久矣。慕亦雪很希望,希望摆脱这个让自己耻辱的母亲。
花魁有什么用,始终也是一个青楼女子罢。
她看看慕亦雪不冷不热的脸,她终于知道,她挽回不了什么。自己的路只能由自己决定。
胸腔里突然闷得很……好像病又要犯了吧……一丝苦笑浮上面庞。如果回魂在的话……他会如何?现在想到的竟然还是他……
苍白的手扣着慕亦雪的肩膀,那绝世的容颜慢慢失去光华。
她微笑着,轻声在慕亦雪耳边呢喃:“雪儿……你知道么,你与他真是不像,你那么要强,可是他什么都不强求……呵呵,人说女儿像父亲,你们哪有一点像啊……”
她的抱住慕亦雪。闭上双眸,享受这最后的温暖。哪怕面前的人多么希望自己死。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要与那人在黄泉相见,不知道他走了这么些年,遇见了又会不会错过呢?雪儿长得真像他啊……
有些人错过一瞬,便注定错过一世。
慕亦雪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产生怀念。
没了气息。
慕亦雪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不缓不急地走出房间。
又看见了阳光。
门前的修竹轻轻摇晃着,阳光如碎金一般疏疏落落地点在竹叶上。
很美。
慕亦雪不懂她死前说的那句话,但是她也无意弄懂。那个让自己屈辱了十六年的人终于死了。现在,应该举行一场葬礼了。
哦,不。
一抹嘲讽的笑容闪过嘴角。
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呢。他们在与太——子见面呢。慕亦雪拂袖离去,这片地方已将让她厌烦,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一切。
空寂的院子,竹叶被风吹得扑簌簌地响着。
人生自是有痴情,此恨不关风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