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
简迎醒来发现,自己窝在床边毯上,蜷成了汪星人的睡姿。床上大红的被子落了一半,正耷拉在自己身上。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头有点沉,昨晚似乎喝重了。她只记得好心的司机大叔又搀又扶才把她和麦沅从车上拽下来整到小区楼下,然后他俩就一直嚷着“没事儿、还清醒、能行”,哆哆嗦嗦摁电梯上了楼,再然后自己怕是没着床就睡倒了,才这么个景象吧。
床上,正歪着她的大咸鱼麦沅,整一个大人儿和被子纠缠在一起,凌乱里一张帅气的脸,长翘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稍长的刘海。发丝凌乱却自然地斜掠过眉,安静里张扬着几分不羁。
简迎双手托着下巴撑在床边,认真地看麦沅。她对他最深的记忆是四岁那年,院长领着他站在大家面前:“这是麦沅,大家的新伙伴。”那时的麦沅干净泠冽,有几许清秀,现在完全长开了,浑然的帅气稳稳地盖住了小时候的清秀,帅到没朋友。简迎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低头看看手上的戒指,款式简单的TrueLove,平淡温馨。简迎忍不住抬头继续端详沉睡的麦沅,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扬,浮起一抹暖暖的笑意:麦沅说这枚戒指代表一生唯一真爱,终于成了他的妻,可以相依偎,厮守一辈子了。
起身,洗漱,进厨房,忙碌。
在一起一年多了,能为麦沅做早餐的机会并不多,也许,结婚会是一个转折的标志,简迎心里有一丝期待在雀跃。
麦沅说他要成为一名顶尖的室内设计师,要建立一个强大的团队,要努力要拼搏给她更好的生活。每天都在伏案,在奔走,陪伴她的时间少之又少,但她从没有过怨怼,她支持他的坚持。
那么多年的形单影只,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安静,何况如今衣食无忧,每天都可以肆无忌惮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像现在,煎着培根芦笋卷,烤着紫薯吐司片,充实、安宁、享受。
当然,她更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和麦沅形影不离,一如当年在孤儿院。
麦沅醒来,闭着眼伸手四处探寻,身畔空空如也。一下子清醒惊坐起来,才发现已是上午十点,喊了几声“小酸菜”,无人应答。
餐厅的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培根芦笋、吐司、牛奶、水煮蛋切片,还有水果色拉,已经凉掉,但色香味不减。粉绿色的便签,像面小旗子卷贴在他的长柄调羹上,清秀乖巧的字:大咸鱼,请问你属猪吗?怎么叫也叫不醒,昨晚有东西落酒店了,我去取。
便签落款是一对调皮的笑脸。
麦沅扯下便签,摇头轻笑,将早餐放进蒸微炉。一向沾酒过敏的他为了避免婚礼趴上出丑,特意吃了防过敏药片,不想引起嗜睡,起来,简迎已经一个人出了门。其实,落个东西直接电话酒店送过来就好了,完全不必自己腿一趟的。
简迎来到她扑满灰尘的小黄虫车跟前才发现,自己忘拿车钥匙了。
车是麦沅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从房子到车子,麦沅都奋战在挣钱一线,每天都是忙忙忙的状态,其实她要的不多,能相伴他左右足矣。但她也喜欢麦沅的拼搏劲头,有一种勃勃的生机在燃烧,她自觉自己是没有活力的人。
简迎站在车前,呆呆地云游许久,才又回到现实的纠结中——纠结要不要上24楼拿钥匙,上与不上,两个选择拉锯了半天,她清瘦的手儿坚持不懈地在包包里四处搜刮,意外搜出两枚硬币。
兴许这是老天在替她做选择吧,两枚硬币坐公车刚好可以往返。
于是径直走出小区,向公交车站去。冬日风徐徐,路上行人不多。简迎沉在自己的思绪里:结婚了,真的和麦沅结婚了,还有比这更幸福更温暖的事情吗……
文艺气息荡漾的主题小酒店前台。
“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吗?”
“您好,是这样的,我们昨晚在贵酒店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趴,有个东西落在这里了。”简迎有点不好意思。
“请问,是什么东西呢?”
“一个U盘。婚礼上播放PPT用的U盘。”
“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帮您问一下。”前台小姐转身电话询问U盘之事。
不一会,一个胸牌显示是副经理的高挑美女拿着一个信封从楼上下来,“您好,是简女士吗?”
“是的,我是。我们昨晚落了一个U盘落在贵酒店了。”简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脸低低的。
“U盘被你们的一位朋友拿走了,他说他叫弈先生。”说着,高挑美女将手中的信封递给简迎,“他麻烦我将这个转交给您。”
简迎一脸疑惑,接过信封,道了声谢谢,步行出酒店。
冬日的暖阳,懒懒地铺撒在大街上,街上行人依旧寥寥。南方的冬天,树还是绿如春夏,干燥的空气里到处都是游离的灰尘。
U盘被取走了?姓易的先生?这个简单的婚礼趴,除了自己和麦沅,就是麦沅的几个同事和朋友了。简迎努力回想,发出去的请帖里有没有这样一个易先生会细心留意帮他们取走U盘。
站牌下,久久不见一辆公车。简迎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旧旧的卡片,卡片的正面是简单的灰白冬日雪景,背面是平常的祝福:元旦快乐,学习进步。字体工整清秀,但看起来有点抖动的痕迹。
没有被祝福的人,也没有发祝福人。泛黄的纸张显示年岁的痕迹,是一张老卡片。姓易的先生拿走了U盘,留下了一张莫名其妙的旧卡片,简迎努力建立着两者之间的关联,但实在想不出来。平淡如流水的生活里,就这样突兀地梗了一个插曲。
“文新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车后门,一群年轻人簇拥而下,其中一个高个儿男生撞了一下简迎的肩膀,甩下一串“对不起”后就没了影。简迎晃晃神,回家的76路车到站了。
空荡荡的76路车上,没有几个人。简迎继续端详着手中的卡片,却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易先生,U盘,卡片,易先生,U盘,卡片……她喃喃轻语。
“终点站到了!”司机猛按喇叭,回头白眼看简迎。不知何时,公交车上只剩她一个人,手中拿着信封、卡片,神情迷惘。
“哦!不好意思!”简迎跳起,急忙蹦下车。脑子里还是晃荡着着三个词:易先生,U盘,卡片……
许久才稳住,定睛环视要往哪里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了许久站牌,才知道已经过了十几个站。
踱步过天桥,走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简迎翻遍包包、钱包却怎么也找不到第三枚硬币坐公交车了。
换零钱。简迎沿着马路林道慢慢走着,她想她需要寻找一个报刊亭。
“姑娘需要报纸还是什么?”报刊亭里探出个头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满是褶皱的脸栩栩写满了期待。
“呃,我……我要……棒棒糖吧,两颗。”简迎伸出两根手指,她看到,报纸杂志电话卡混杂的小亭子铺面,鹤立着一罐棒棒糖,超可爱的Kitty包装。
老太抽出两颗糖递给她,看到她手里的百元大钞,却缩了回去,口中骂道:“你们这些骗子,一天就懂拿假币来换真钱,是要遭五雷劈的,哎呀,大家快来看,又一个骗子,骗子……”老太嗓子越扯越大。
简迎莫名,愣然,感觉有几道刺刺的目光向她剜来,脸红一片,收起手中的钞票,一言不发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