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食……”
“……支线……传说……咒……”
“……再见。”
它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身体轻得像没有实感，悬浮在半空中，却又有微妙的失重和凝滞。脑海中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只偶有破碎的字句在神经树突末梢炸开，留下晦涩难明的讯息。
它沉默着，一直维持着昏沉的状态，存在得安静而苍白。
直到某一天触碰到某一种温凉的触感，
它终于睁开眼，看见一双漂亮得如同盛放了整个夜空的瞳孔。
那个唯一能感受到它存在的人类叫云玖。
当然，“人类”这个词，还是它遇见他后才知晓的。
它还记得彼时这个只有七岁的男孩微微挑眉，用带着兴味的眼神把它打量了个遍，最后给出的评价是：种族不明。
更详尽的解释是，它不属于常规已知妖魔鬼怪中任何一种。
——哦，原来如此。
这就是它当时的全部反应，意料之外的坦然。
然后他就发现对方愣怔了一下，须臾弯下腰去，笑的非常、非常愉悦。
完全不同于他平日里的乖巧表情。
它最终被唤作“娜妮卡”，意为“不明物”，职责是担任云玖的垃圾桶，听他各种牢骚。
——虽然在常人看来，那种温和平淡的叙述兴许连抱怨也算不上。
云玖对外留下的印象，大多是温柔而无害的。在人前，他习惯性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但是娜妮卡曾亲眼看到，再打发了又一个不识趣的长老后，云玖转身回房，表情显露出三分嘲讽。
那是种上位者看着蝼蚁挣扎丑态的不屑一顾。
同他竞争家主之位的对手知道他做事力求完美的态度，他的父母知道他骨子里的叛逆，而了解他全部的，惟有一人。
他的同胞妹妹，云瑾。
娜妮卡对这个女孩的认知基本源于云玖单方面的描述。同他相似的，那也是个看似好相与，实则理性到残酷的人。不过在这一切评价之前，她大概还得挂上“兄控”的标签。
再看看云玖提起她时几分不可查的宠溺与难得真实的温度，这对兄妹的情分也无可置疑了。
“那么……她在哪里呢？”那不由好奇地询问，随即意识到自己大抵说错了话。
云玖的表情瞬间沉寂下去，良久，他才以一种平静到异常的口吻给出回答：“四岁那年，我们就被分开了。”
“但我果然还是不太明白啊……”男孩低声喃喃着，罕见的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父亲说，我们只能看到彼此，那样是不行的。”
“把对方看得最重没关系，甚至放的比家族利益还高也无所谓……可是，只为一个人而构筑的世界，太过单薄而脆弱了……”
“一时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他不知道……我们是彼此的救赎，像是漫漫长夜中相依取暖的星火，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我们陷入困厄时无人伸出手，只能选择自救，于是就把对方当做存在的意义，然后才渐渐学会了人类的相处模式……”
“说实话，刚出生时，我们两都有些愤世嫉俗。”
说到这里，他微扯开嘴角，轻轻嗤笑了声。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改变吗？——不，真的有改变的必要吗？”
那一天，云玖少有的絮叨了很多，最后用素常般的笑容为这次单方面谈话打了个总结。
“无论如何，如果这是他需要我做出的姿态的话……我会去尝试着接纳别的人看看。”
——那么我呢？
娜妮卡脑中突然冒出了这个问题，可它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因为答案，从一开始就再明显不过。
他对自己坦诚到这个地步，才不是因为情感真挚那样的烂理由，不过是知道它无从泄密……并且终有一天会消失罢了。
毕竟这个孩子，在懂得温柔之前，就先学会了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