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课还是要上，还是要复习。
教室里，陆希宇并没有逃避昨天爽约的问题：“夏文安。”
被叫住的夏文安故作镇定地抬了眼，她觉得他会提到自己的生日。
果然。
“昨天没有来真不好意思，礼物也忘记准备了。”陆希宇的解释让她觉得有点敷衍。
夏文安低下头：“没事没事，你有急事嘛。”嘴上说着没事，心，却空落落的。
陆希宇摸摸脖子：“昨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了！我们唱的好疯狂。”她极力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没有你，我应该依然开心。
但其实我骗你了，我不是很开心。
男生没了声音，挤出一个笑后缓缓地转回身，失了笑。
因为他来了，所以你很开心。但我们算朋友吧。
我们做朋友。
猛地转过身，迎着光，陆希宇对上夏文安的眼睛：“生日快乐。”说出了迟到的生日祝福。
夏文安眼前的陆希宇依然戴着黑框眼镜，样子没有变，她却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某些特质已经改变了，但具体是哪里起了变化，却不明所以，也无从说起。
“谢谢。”她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她决定放下一些东西了。
迟到的祝福语，我也接受。
2
愚人节那天，夏文安一如既往很早便到教室早读，今天钟尧来的比她还早。夏文安翻开英语单词表，这时前排的钟尧突然转了过来，撅着嘴，一本正经地对夏文安说：“文安，我要去国外留学了。不用高考了。”
夏文安先是一楞，随即想到今天不就是愚人节吗？马上露出不相信的微笑：“钟尧，你演的还蛮像的嘛，可今天是愚人节要我怎么相信你？”钟尧却没有笑，她表情极其认真，眼神里有淡淡的忧伤。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一刻，夏文安忽然就慌了。她抿着嘴巴，一时之间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好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想冲出教室。钟尧连忙摁住她：“文安，你干嘛去？”
“我去给你买离别礼物。”夏文安有点不好意思。
钟尧扑哧笑出声来：“坐下了啦，我是骗你的。今天愚人节你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哦。再说了，我又不是今天就要走，那么着急买礼物想让我快点走啊？”
夏文安还是云里雾里，实在是因为钟尧的表演能力太强了，前后说的都是那么的逼真，所以对于钟尧前后一致的“口供”，夏文安还是疑惑的说不出话来。
钟尧看到不明所以的夏文安，郑重地说了一句：“愚人节快乐。”夏文安终于明白过来，露出了故作生气的表情：“好啊你个钟尧，学会骗人了。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像在说真话，太会演了。”
那个时候的钟尧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和夏文安的友谊开始有点不一样了。
文安，很快你就会知道，我并没有跟你开玩笑。今天愚人节，我骗了你。
3
匆匆宝贵的日子过去，高考还是如期而至。
最后一场考试之后，监督老师对夏文安说——“好了，你们终于解放了，疯狂去玩吧。”
夏文安突然就哭了。
都结束了。
我痛苦的高中。
我快乐的高中。
我恨不得马上考完的高考。
我舍不得马上散伙的班级。
走出那样的校门，家长都堵在门口，人潮拥挤。
每个考生的表情都不一样，有暗喜的，有失落的。夏文安却都不是，她觉得很累很累，她很想好好睡一觉。被人潮推着往前走，夏文安看到了爸爸的身影，有些佝偻，却依然坚挺。
“文安！”爸爸喊着自己的名字，“在这里。”高高举起手臂，让她能看到自己。没有问考试的任何情况，爸爸只是搂着自己，紧紧地搂住了自己。
……
等待。
等待高考成绩。
充满期待。
却又，等待成空。
分数不算太难看，但也没有所期待的那样。
无论怎样，还是要再去一趟学校，报考一所普通的大学。
钟尧和夏文安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而所有的关联都停止在了这一天。
钟尧坐在银白色的奥迪车上，从书包里翻出一张对折好的纸。她递给车外的夏文安：“文安，我走了你再打开。”然后，她笑着跟夏文安说再见。
夏文安就站在校门口，不断对着一辆正在远去的私家车挥手。她那个时候还是无比快乐的，她不会想到，钟尧说的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直到那辆载着自己最好朋友的车子完全消失不见，夏文安才舍得收回送别的目光。她好奇地打开那张纸，白纸上是两个学生，准确地说是一个女生和一个男生。他们是前后桌，男生在前，女生在后。男生戴着眼镜，女生短发到耳。他们在讨论着问题。原来，自己和陆希宇早已在钟尧的心目中，成为一道风景。
……
独自走到公交站，夏文安看到了陆希宇。
“陆希宇。”夏文安叫住了他。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没有再说一句话。就在女生看到男生落寞目光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已经不用亲口说出来的难受了。
夏文安挤出最好看的笑容：“陆希宇，大学加油！”女生顿了顿见他没有回答，还是不得不说出了最终会说出口的话：“那，拜拜。”
“拜拜。夏文安，你要好好的……拜拜了。”陆希宇并没有抬起头，他不想让夏文安看到自己太痛苦的表情。直到夏文安完全消失不见，陆希宇始终没有勇气抬起头。男生忽然觉得眼睛疼的难受，他摘掉眼镜，视线看不清了。那一刻，他所有的失落与不堪通过叫做眼泪的东西，全部宣泄出来了。
陆希宇就这样抽搐着蹲了下来。周围的全部都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抱作了一团。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明白，这个已经高考毕业的男生怎么了。
夏文安你说的对。我们很悲哀，我很悲哀。所有的努力却让我只得到了一个这样的分数。胡晨和丁贝贝都比我高出了四十多分。你呢？对不起，我始终不敢问你的成绩。这样的我太没用了，对吗？
我将来要去哪里呢？你又要去哪里呢？我们，还会再遇到吗？
我从未告诉你，其实在很久之前，我就发现我喜欢上了你，我喜欢看着你认真做笔记时的样子，我也喜欢看你工工整整的字迹，但我最最喜欢的，是你看着我时候的样子。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没有黄濛濛，没有李某某，甚至是没有胡晨，夏文安，我会向你表白。所以高考完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口对你说——“我喜欢你。”可惜，现在我已经失去了说出口的权利与勇气。
回家的公汽上，夏文安闭着眼睛，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陆希宇从未有过的难过表情。
你现在是感受到了吗，潮水般涌进心口的心酸感觉。你体会到了吗，当我说出“悲哀”这个词时心置湖底的无奈和感伤。果然我们还是都输了。而陆希宇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们并没有输给了别人，我们是输给了漫长岁月当中的隐忍与坚持，输给了我们自己的胆怯与娇气。
夏文安时常会想，如果当初她和陆希宇没有做过同桌，如果他们后来也没怎么讲话，如果他们很快就分开了不坐一起了。一切会不会全都不一样。
当我们兴奋地以为我们终于逃脱了高考的苦海与深渊，我们猛然发现，这些日子过的是多么充实与有意义。
你们看。
我们再也没有背不完的单词，再也没有记不下的公式，再也没有永远也做不完的试卷了。
我们也再不用担心严班主任偷偷站在教室门口监视我们自习了；
我们再也不会利用下课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一起用一副耳机听一首歌了；
我们再也不会默默看完一本杂志后悄悄地放进抽屉里了；
我们再也不会每晚熬夜学习到凌晨了；
我们，再也不会遇见了。
再见的含义果真只是，再也不见。
回到家里，钟尧打电话告诉夏文安——“安，我真的要出国了”，夏文安心里突然开始害怕起来，她害怕自己和钟尧的友谊，终究会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阻隔而慢慢消失殆尽。
“好，钟尧，你要保重。到了那边可别想我哦！”夏文安故作开心。她们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一些东西。
“哈哈，我才不会想你呢。少臭美了。”钟尧心酸的声音。
……
挂了电话，夏文安开始嚎啕大哭。她始终没有问钟尧什么时候会走，以及还会不会再回来。
钟尧，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安，你要好好保重。可能，我不会再回来。”
不会再回来。不会回来。不回来。
我会好好的，我会保重。可是我还是想你能够回来。
哪怕过去了很多很多年，我始终没有看那本你买给我的下册书。我一直都相信，你会从澳大利亚带回来那本小说的上册。我们一起看。钟尧，你忘了吗？我们说好的。你去了澳大利亚，所以我们有了时差。我不会告诉你，因为你的离开，我到底哭了几次。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了，我哭是没有用的，你还是不会再回来。
果真，你不会想我。
心里的雨，在这样的等待中打湿了整个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