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于天成飞也似的从镇上的学校里往家跑。当他拨开人群中望着血泊中的母亲弟弟和早已断气身亡的父亲时,他发疯似的摇晃着母亲:“娘,这是咋回事啊?这是咋回事啊……”
天成娘抚摸儿子的头,凄然重复着:“天成啊,天成,你爹死了,你爹死了……”
于天成坐在地上悲痛欲绝地放声哭着。这个二十一岁青年的哭声震撼着围观的每一个乡亲的心灵。乡亲们也哭了。人群里哭声响成一片……
大队干部们都来了。他们在做于天成的思想工作。“既然人都死了,不能复活了。眼下是大腊月间,大家都等着过年呢,把你爹埋葬了吧……”
“那打死我爹的凶手怎么处理?”于天成哭着,仇恨的怒火燃烧着他的全身。
大队干部说:“对打人的人,肯定会处理的。现在,你劝劝你娘吧,赶快先把死人埋葬了再说吧。”
于天成不知道怎么办。在他涉世不深又无能为力的心理世界,他想他只有依靠大队干部了。
他拉出一条白被单,拉出一卷竹凉席,把父亲的尸体蒙上。他帮助母亲换去满是血迹的衣服,在等待着大队干部的安排。但于天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控告凶手于庆,让公安机关抓住于庆才能埋葬父亲。
于天成骑着自行车去区派出所报了案。
区派出所几个穿制服的人来了,作了询问笔录。
第三天上午,区派出所的人和大队干部们一起都来到了于天成家。
派出所的人宣布了处理结果:这是双方在殴打中不慎将于自海致死,对于庆作出拘捕审查附带民事赔偿死者七百元埋葬费的处理,必须立即下葬,不准闹丧,但于庆没有抓到……
“俺丈夫是被于庆活活打死的啊……”天成娘哭叫走近派出所的人面前。派出所的人厉声呵斥着:“不准靠近我!否则我拘留你们娘俩!”
就这样,于天成和母亲、弟弟无可奈何欲哭无泪地默认了这个处理结果。
于天成腰间系着个带子,头戴着系了麻绳的白帽子,扛着柳树扬魂幡,看着他的父亲被埋在了村南的坟地里……
一连好几个星期的时间,于天成和弟弟于天良都没去学校上学,他们天天陪着失魂落魄的母亲,闷闷不乐。
于天成背着他母亲,去找村里他们家族里的人出主意。那些人虽然都说了一些对于庆恨之入骨的话,但依然劝他,就这样算了,于庆家有钱有势,他大哥在区里当官,你到哪儿能告赢呢?临走,家族里的人都对于天成说:“以后你不要再到俺们家来了,要是于庆知道了,俺们也会跟着受连累哩。”
于天成偏不信。他一定要去控告于庆。他区里有人,俺就去县里;今年告不赢,明年;明年不行,后年。
于天成到县公安局跑过两趟,也到县政府跑过两趟,可他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这事由当地派出所处理。于庆感到了绝望。于天成的心头堆积着愤懑和失落。
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提醒着于天成:要过春节了。
农历腊月二十七晚上,天成娘把天成和天良叫到跟前说:“儿子啊,你爹没了,你们就是咱这个家的支柱。过罢年,你们继续上学。累死累活,娘一个人撑着也要你们上学。”
于天成说:“娘,我不上学了,叫弟弟继续上,我在家帮你干活。”
“绝对不行!你一定要好好上学,过罢年的暑假你就高中毕业了,争取考上大学,为你爹也为咱为这个家争气啊!”天成娘的手搭在于天成肩上,期望的目光望着儿子清秀的面庞说:“后天就过年了,咱家里遭了殃,这个年咱不过了。都怪你娘我没本事啊。”
“不行!”小儿子天良见母亲又要哭,他依偎在母亲怀里,对母亲说:“娘你也别再哭了。过罢年我不上学了,让俺哥哥好好上学。我出去要饭养活咱家。”
“不行!”母亲两手抱着小儿子的肩膀说:“天良,娘就是穷死饿死,也不准你出去要饭!要去俺去!”
大年初一上午,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木门上,都贴着红红的春联,唯有于天成家的门上啥也没有。穿着新衣裳的男女老少走东串西,有说有笑,唯有于天成母子三人呆坐在家里。
有很多和天良一样大的孩子来喊他出去玩,天良望着母亲和哥哥,他又没走。母亲和哥哥同意他和别的孩子一起出去玩,他就是不出去。
到了晌午,天成娘在厨房擀面条,于天成坐在灶旁拉风箱烧火,于天良蹲在案板边上剥着大葱。一家人就这样打发着春节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