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高呼毛主席万岁的年代里，老陶老师还是小陶老师，他刚从工农兵大学毕业出来。
小陶老师没有从工农兵大学带多少学问回来，站到讲台上，面对几十号山娃山仔，他就有点心慌，有点心慌的小陶老师，给学生解答题目经常出错。
“小陶老师……”小陶老师初上讲台给毕业班的学生讲课时，经常听到这种众口一词的呼声。呼声还没有停下，小陶老师就慌慌张张地把黑板上的板书擦掉。因为呼喊声的下文都是：“你又做错了！”
初上讲台的小陶老师尝尽了尴尬，出尽了洋相。
一个学年终于过完了，小陶老师要求教初一，并且主动担当一个班的班主任。教初一的小陶老师还会经常出错。小陶老师听到呼声时心里不再像以往那样慌张，他转身面对学生，问：“哪一步出错？”就请一位学生上讲台订正。小陶老师再问：“现在对了没有？”有时候还要另请人订正，有时候集体回答：“对了。”小陶老师就说：“记好没？考试时可别犯错！”
班上有个学生很内向，从来不和别人说话。同学背地里提起她时都说，那个十一指怎么怎么样，好象她本来就没有名字。
小陶老师注意到了“十一指”。
小陶老师上课多次让十一指回答问题，但是十一指的表现从没让小陶老师满意过：不论哪次被提问，十一指的答案一概是低着头，沉默作答。
十一指的同村同学说，她从九岁开始就没讲过话。那时侯班级里有个男生和十一指玩石头剪子布的游戏，一直赢不了十一指。男生要十一指改用左手玩游戏，十一指坚决不肯。突然男生拽着她的左手高高举在全班人面前，喊：快看，十一指！
之后，十一指就再不开口说话，在家里也一样沉默。父亲为了让她开口曾经用藤条打她，她就是不出声，哪怕是一声“哎哟”或者“啊”。语文老师让她朗读课文，她就用眼泪的流淌来完成。
人人都说，这姑娘好端端的怎么就哑巴了呢！渐渐地人们忘记了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白映雪”，也没人喊过她，就知道她是十一指。
小陶老师有神力，竟然让十一指在他的课上抬起头来。有一次还面对黑板上的错板书说出一个字来。“错”。虽然声音柔弱得象游丝，但是已经足够让全班人惊讶不已了。
后来，人们发现十一指再不把她的左手藏着掖着。再后来十一指的脸上偶尔也有微笑，她看别人的眼神不再躲闪游移。
又过了一个学期，十一指会在众人面前说话了。十一指的同桌告诉大家，小陶老师和十一指之间有个秘密，是个完美无缺的秘密。
原来小陶老师有个外号叫“九个半”，他的左手食指只有半截，那是他遭狗咬截肢后同学给他取的。小陶老师说，白映雪只要把那个多余的手指借给他，他们俩都完美无缺了。
在毕业典礼上，小陶老师叫全班同学说说今后的打算，白映雪讲得很生动，她说她要做一个心灵上完美无缺的人，就像小陶老师。
在毕业典礼上小陶老师说得很谦虚，他说他有大专文凭，没有大专水平。小陶老师说他被保送进大学差点没能毕业，毕业试卷上的题目他几乎都做不来，他想来想去想到一句口号“毛主席万岁”，并在所有的空白题写上这个答案，所以他以满分的优异成绩毕业了，因为谁也不敢给那个口号打个叉叉。
最后，小陶老师望着他的学生深情地说：“你们要记住，现实生活里谁也无法投机取巧。三年前我做的毕业考试数学试卷不到六十分，今年的毕业考试数学试卷我做了个满分。”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是白映雪高举她的双手首先鼓的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