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好父亲的丧事,香橙含泪随春耕离开了娘家。回到自己家的香橙,还是泪涟涟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春耕劝道:“我们来不及悲伤,我们的春天不该悲伤着过,你看满山的嫩芽……”春耕的手指向他们承包的百亩茶园。可是“悲伤”二字不听劝啊,香橙的眼睛依旧红肿。香橙也想掰倒自己的悲伤,把心思放茶园去,因为茶园正在出新茶,每天有上千人在采茶,炒茶机一刻不闲气地劳作着。三杯香、高山云雾、龙井、雪龙,各种品牌的茶叶都在往山外输送着清香。
第二天去茶园前,春耕想逗香橙笑:你喊一声茄子再喊一声七月七?香橙乜斜一下春耕,戴上竹斗笠就往茶园走去,她要给采茶的员工过秤。肥娘一家七十五斤!胖嫂夫妇二十八斤!隔一个山冈的春耕听见香橙的喊声还是那么有穿透力,一出口就能赶跑在茶园附近觅食的山雀,他放心地咧了一下嘴。咧开的嘴角收拢时,春耕想起老丈人的死,不禁拿袖口擦了擦眼角。
也难怪香橙伤心,父亲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就遭遇了不幸,弟弟妹妹们的学业要用钱,母亲病逝时欠下的债务……想着想着,春耕又拿袖口擦了擦眼角。
日子在春耕的蓄意逗乐中过了一个多月,香橙脸上还是未出现笑容,哪怕是咧一下嘴角的微笑都没有过。自从父亲出事以来,她好象把笑容弄丢了,把爱穿的红装也束之高阁,每天把自己穿得像个修女,一身到头黑,连最喜爱的粉红色斗笠也藏了,只戴竹编的。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按家乡习俗香橙的服丧期已满。茶叶的采摘工作也进入尾声。香橙还是不穿红装,一脸如故的悲戚。
晚饭的餐桌上,春耕夹起一片扁萝卜说:吃吧吃吧,咱们吃豆腐鲞。香橙一脸漠然。春耕又夹起一块方萝卜说:吃吧吃吧,咱们吃年糕。香橙还是漠然,脸色似乎更加阴沉。春耕再夹起放了酒糟的大萝卜块说:吃吧吃吧,咱们吃红烧肉!春耕还是听不见香橙的笑声,倒是看见了她的眼角有珍珠滑落,闪亮亮的一串又一串。
这个场景最初在故事里,后来又在春耕和香橙的生活里。美如天仙的香橙刚嫁给穷小子春耕的时候,春耕娘给他们讲了“吃萝卜过大年”的恩爱夫妻故事,希望他们的恩爱别让贫穷打败。之后,每次香橙或者春耕遇见烦心事,对方总会煮一桌萝卜菜,把对方逗得咯吱咯吱笑为止。
但是,这招也失效了。
带香橙上茶园!春耕打定主意,就去了趟村里其他茶农以及采茶员工的家。
次日,春耕带着香橙上茶园。远远看去,一片绿油油,如绿浪翻滚在山冈上。春耕喊香橙看自家的茶园,香橙说没什么好看。春耕把右手拇指和食指伸进嘴巴,“咻——”的一声过后,再喊香橙看自家茶园时,茶园里出现了几个红点。接着,红点往两边弯曲着延伸而去,连成红曲线,再接着,几乎在几秒钟内,红曲线变成一张红脸谱,还有笑眯眯的双眼在眨哩。
春耕在香橙耳旁说:喊一声茄子或者七月七?只见香橙迎起双掌,卷成俩兜,圈住嘴巴,朝着远处的茶园喊:七月七吃茄子——茶园那边接应道:笑比哭好——
香橙和春耕夫妇走近茶园,那些送来笑脸的乡亲已经下山忙各自的农活去了。看着地上由红杜鹃插出来的笑脸,香橙已悟透村里老一辈人常说的话:人生需要笑着过……
从茶园回来,香橙打开衣柜,取出春耕给她买的红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