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风巨浪中,“大舜”号轮骤然一阵狂抖,终似一个中弹的巨人一样倒栽在了汹涌的波涛中。
“船沉了!”这个可怕的现实把人们的所有祈祷和祝愿一下击得粉碎。不知是谁第一个惊喊一声,接着,舱内的桌椅打翻声、餐具破碎声、人的哭喊声、尖叫声便一齐传来,响成了一片。
地板和海面成了七八十度角,大家滚在了一起,跌撞有声。船舱窗口变成了天花板,像是一双双死神的眼睛,居高下望。
一个窗口。4个男人急红了眼睛,用手、用腿、用凳子和硬物,拼命击打着钢化玻璃船窗。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4个男人的身后是个惊恐失色的姑娘,她双手握成拳头,不停地挥舞,也好似在使劲砸着船窗,口里不迭声地喊:“快呀!”
玻璃窗终于“哗”地一声,碎了。4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向后,拉起那个姑娘,将她推出窗外……
另一个窗口,几个女人哭叫着看着斜上方的玻璃窗,用手中的衣服、头巾下意识地挥打着;有的还猛捶舱板,欲破壁而出……
又一个窗口,一堆男女老少叠压在一起,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一个姑娘竟惨叫:“我的手压断了呀……我的手啊!”
海水一直向上淹,淹过了脚,淹没了腰,一个40多岁的男人把他的孩子高举过头,哀声地叫着:“孩子啊,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两个不相识的男人挤在一起,闭上眼睛,瑟瑟发抖。一个说:“咱们真要死了吗?”
“死了,我们做个鬼兄弟吧!”再有一个小伙子以头撞窗,由于用力过猛,玻璃未碎,他却头破血流,一下昏了过去……
广州人徐建洵在这次海难事故中感受最深。
徐建洵从1999年9月开始被公司派到胶东半岛一带负责周边地区的业务。11月25日到大连洽谈,24日一早,因雾气很大飞机无法起飞,徐建洵只好退掉机票,改坐船从烟台赶赴大连。然而,当天因风浪太大,快船全部停航,只有一趟速度较慢的滚装船开往大连。看了一眼手表,离开船时间还有5分钟,为了当日能赶到大连,徐建洵想都没想就买了一张230元的二等甲舱船票。
12时30分,当徐建洵赶到港口时,“大舜”号的人行舷梯已经收起,迫不得已,徐建洵只好先从汽车上船的通道上船,再通过下层甲板上到自己的二等客舱内。在半梦半醒之间,下午4点多,突然,“大舜”号上面的警铃响起来了。船着火了,徐建洵赶快穿上救生衣,然后冲出了房门,当时局面比较混乱,有人开始争夺上甲板的梯子,但在船员的组织下,人们马上就恢复了秩序。
徐建洵和乘客们来到上层甲板时,寒风实在太凛冽,大家抓着铁栏杆的手都冻僵了。但许多没有抓住栏杆的人就随着船的摇晃在甲板上滑来滑去,有的人晕船实在太厉害,干脆就躺在甲板上,一边哆嗦,一边呕吐。徐建洵此时没有给家里去电话,而是拨通了大连一位姓冯的朋友的手机,告诉他自己乘坐的船着火了,并要冯先生不要急着告诉自己的家人,但随后,徐建洵的手机就没有信号了。
直到晚上7点半,有船员告诉大家,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而且救援船快要到了,要大家都回到舱内。由于船摇晃得十分厉害,人们只好一个抓着一个,相互拉扯保持平衡。
乘客们在焦急中熬到晚上11点多,徐建洵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进水了!”,随即就听到走廊里人声鼎沸,场面很混乱。船体飞快地向左舷方向剧烈斜过去,徐建洵举起一个瓷杯,向着舷钢化玻璃窗猛砸过去。瓷杯碎了,玻璃却没有丝毫损伤。他又迅速抓着第二只玻璃瓷杯奋力砸向玻璃窗,瓷杯又碎了,而玻璃窗只裂了个小口子,手边再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可砸玻璃窗了,徐建洵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右拳,向着玻璃猛砸一通,徐建洵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玻璃砸碎,否则自己就完蛋了!他挥起拳头一阵猛击,玻璃终于碎了,这时大水已经漫进了船舱。
一些人跟着徐建洵爬出去,一些人继续在水中往窗口移动,但只有一会儿的时间,船舱内就被一股大水涌来,把人都堵在船舱里。
徐建洵出了船舱,才看清“大舜”号轮已经倒在了海里,几乎是船底朝上。几个先出来的人正在往船底上爬。刚爬了两米,一个巨浪打来,几个人被掀到了海里,呛了几口海水,又奋力地游向船边,想再次向上爬,还没等他们游到船边,海浪又把他们埋进了海里,便拼命挣扎着钻出海面。这时,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大舜”号轮上的人就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落入水中,人们惟一的想法是,赶快想办法活命。
一个巨浪又把徐建洵活活埋进了水下,又咸又涩的海水灌进了他的口和鼻子。五六秒之后,徐建洵才重新把头露出了水面,第一反应就是连连吸了几口气。
浮出水面以后,徐建洵凭借昏暗的月光,发现离他大约50米的海面上有一条从沉船里弹出的橡皮救生筏。“当时根本感觉不到冷,只是告诉自己要拚命游过去。”徐建洵就是凭着这股信念,硬是游到了救生筏旁边。这时,发现救生筏上已经有四五个男人,他们马上把徐建洵拉上了救生筏。徐建洵的半个身子刚上救生筏,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了“救命”的呼喊,徐建洵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对相互紧紧抱在一起的母女。徐建洵将手伸过去,那名妇女抓住了徐建洵的手腕,不料一个巨浪打来,将母女俩无情地抛开了,她俩抓断了徐建洵的手表,随巨浪向大海深处飘去……徐建洵说这将给他这辈子留下了永远的内疚和遗憾。
海军“686”号救援船赶过来了,船上的军人把一条缆绳抛到了救生筏上,徐建洵同救生筏上的几个人一起把缆绳系在了救生筏上。由于救生筏是橡皮艇,徐建洵担心其他几个人在慌乱之中把救生筏弄翻,因此他给其余每个人都指定了站立的位置,以保持船体平衡。几分钟后,救生筏被拉到了海军“686”号救援船旁边,徐建洵是最后一个被拉上去的。被拉上救生船上后,几位海军战士立即用棉被把徐建洵包住,此时他已经冻得全身麻木了,再加上手臂失血过多,他一下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