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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入洛阳观光得玺 出磐河构怨兴兵

却说袁绍等欲推戴刘虞,虽经曹操、袁术二人梗议,但尚未肯罢休,即遣故乐浪太守张岐赍书至幽州劝进。虞厉声叱责道:“今天下崩乱,主上蒙尘,我受国厚恩,恨未能扫清国耻;诸君各据州郡,正宜戮力王室,同诛首恶,奈何反造作逆谋,来相垢污呢?”说着,便掷还来书,拒绝张岐。岐扫兴还报,袁绍、韩馥再遣使诣幽州,请虞领尚书事,承制封拜;虞复不听,并将使人斩首,于是众议乃息。但袁绍等始终不进,渐至兵疲粮尽,陆续解散。独长沙太守孙坚豪气逼人,自荆州至南阳,有众数万,向太守张咨借粮,咨不肯发给。坚即假称急病,愿将部众交咨接管。咨也恐有诈,率五六百骑至坚营,坚令部将佯与周旋,自从后帐突出,直至咨前,举剑一挥,剁落咨首;咨部下五六百人,无不股栗,情愿投诚。坚至城内取得军粮,即转赴鲁阳城,与袁术相见,术表坚行破虏将军,领豫州刺史;坚乃向术约定,自往冲锋,由术输粮接济,当下引兵急进,所向无前。

董卓闻报,忙调中郎将徐荣截击坚军。荣素有勇略,先引轻骑驰抵梁县,令大队从后继进。坚方屯兵梁东,探得荣兵不多,未以为意;谁知到了夜间,营外火起,竟有敌兵前来劫营。坚也曾防着,一闻有变,便披挂上马,引众出战。既至营外,从火光中望将过去,但见四面八方统是敌军旗号,也不禁暗暗生惊,自思营垒已陷入围中,万难保守,不如令部兵各自为战,得能杀出重围,再作计较。于是下令军中,分队冲杀,坚亦自当一队,驱率亲兵,拼命杀出;待至跳出围外,只有亲将祖茂及残骑数十人随着。那敌兵尚不相舍,在后急追,茂劝坚脱下赤帻,与自己盔帽掉换,让坚先走,留身断后,坚急驰得脱。独茂为敌骑所蹙,情急智生,把赤帻挂在冢间柱上,悄悄下马,走伏草中,敌骑望见赤帻,四面绕集,环至数匝,想就此活捉孙坚;有几个胆大的军士,奋拳张臂,抢步前拿,一声怪响,倒把拳头爆回,血染淋漓,仔细辨认,才知是个石柱,并不是个孙坚,只得叹声晦气,转身引去。

茂亦得脱逃,归见孙坚。坚很是喜慰,夤夜收集败卒,尚得一二万人;次日复部署成军,移屯阳人聚。徐荣闻报,又领兵往攻;坚此时已惩着前辙,不敢浪战。先令亲将程普、韩当、黄盖诸人,三伏以待,看到敌军近攻,方亲出诱敌,战至数合,便拍马返奔。徐荣部下有一骁将,叫做华雄,平时出入敌阵,无人敢当,至此见坚已败逃,就不顾得失,挺身出追,部军自然随上,荣见坚军寥寥,也道是众可制寡,挥军直上。坚引敌入伏,一声号令,程普、韩当、黄盖先后杀出,围住华雄。雄仗着一柄大刀,左招右架,还是勉强支持,不防箭声四起、利镞攒飞,一刀如何敌百矢?眼见得附贼骁雄,身受重创,倒毙马下。雄既射死,所领部兵也被坚军杀尽。待至徐荣到来,得知前军覆没,慌忙退回,累得自相践踏,辙乱旗靡;再经坚军驱杀一阵,十死五六,匆匆逃归。

败报传入洛阳,董卓亟使陈郡太守胡轸为大督护,义子中郎将吕布为骑督,领兵东出,助荣击坚。轸自恃年长,瞧布不起,预在军中扬言道:“今日出军,须先斩一青绶,方可使士卒效命,杀敌扬威。”布不胜愤懑,待行至广成,去阳人聚约数十里,遂不愿再进,让轸先往。轸因人马困乏,也拟休息一宵,待旦进攻,夜间在旷野安营,不及设栅,军士远来疲倦,统皆解甲就寝。约莫睡了片刻,蓦听得有人大呼道:“贼来了!快走!”各军从梦中惊起,四散狂奔,甲不及披,马不及乘,统皆弃去;就是胡轸也觅路乱跑。急走了十余里,并不闻有敌军影响。究竟声从何来?实是吕布欺轸的诡计。好容易等到天明,再至原处,拾取兵械,不意尘头大起,果有敌兵杀到,为首大将正是破虏将军孙坚。轸军都皆失色,回头就逃,稍迟一步,便被坚军杀死,轸复仓皇窜还,直至数十里外,后面才无追兵。最奇怪的,吕布一军,不知去向;待了多时,方有溃军趋集,十成中已丧失四五成,惟吕布仍然不见。那时轸垂头丧气,自思不能再战,只好奔回洛阳。及入报董卓,见布已在侧,方知布早趋还,连忙叩头谢罪,好在布亦投鼠忌器,但言坚军势盛,未尝指斥轸过,轸始得免谴;由卓说了“且退”二字,好似皇恩大赦,再磕了几个响头,起身出外去了。

孙坚既两得胜仗,遣人报知袁术,且催术运粮济师。术误听谗言,惟恐坚得洛阳,不能再制,遂勒粮不发。坚得去使归报,即乘夜驰白袁术,用杖画地道:“坚与董卓本无怨隙,所以挺身前来,不顾生死,一是为国家讨贼,二是为将军报仇!今大勋垂捷,将军乃听人谗构,不发军粮,无怪吴起抱恨西河,乐毅转投赵国呢!”术面有惭色,不得已拨粮给坚。坚还屯阳人聚。可巧卓遣将军李傕来求和亲。坚勃然大怒道:“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若不夷他三族,悬首示众,我虽死不能瞑目,尚欲向我和亲么?”说罢,传令将傕撵出。

傕回洛复命,卓尚欲张皇威武,镇定人心,乃遣兵往阳城。适值民间结社祀神,男女毕集,兵士突然闯进,尽杀男子,枭首系住车辕,并将妇女全数掠归,歌呼入城,只说是攻贼大获;卓令将首级焚去,所掠妇女分赏兵士。忽有军吏入报道:“孙坚兵入大谷,距此止九十里了!”卓当然着急,顾见长史刘艾在旁,便与语道:“关东各军屡次败衄,皆无能为;独孙坚颇能用人,与我为难,当传语诸将,小心对敌。我当亲出督战,与决雌雄!”说着,即命吕布为先锋,自为元帅,出城迎敌。行抵诸皇陵间,见坚军奋勇杀来,气势甚锐,当令布持戟出战。坚使程普、韩当等敌住吕布,自率精骑直捣中坚,来攻董卓。卓将李傕、郭汜慌忙拦阻,统被坚一人杀退。卓看坚骁勇异常,也为震悚,当即策马回走;帅旗一动,全军皆乱,吕布虽然多力,不能不舍敌保卓,踉跄西奔。卓不愿入洛,竟与布同走渑池。坚得驰入洛阳,扫除宗庙,祠以太牢,凡董卓所掘陵寝,饬军吏一体掩护,使复原状;又分兵出新安渑池间,追击卓兵。卓使中郎将董越、段煨等分守要隘,自与吕布径赴长安。

孙坚闻卓西去,也不亲追,但在洛阳城内四面巡逻,筹备修筑。怎奈满城瓦砾,到处荒凉,教坚从何着手?徘徊凭吊,禁不住流涕欷歔。忽见城南有一道豪光,向空冲起,凝成五色,不知是何物作怪。因即驰将过去,凝神细视,乃是井口发光,如釜中蒸气一般,袅袅不绝,井栏上面镌有“甄官井”三字;再从井中俯瞩,尚有流水停住,深不见底,无从辨明。当下饬令军士,先将井水汲干,然后用一辘轳载兵入井,须臾复出,取得一匣,捧呈与坚。坚启匣看视,乃是一方玉玺,回圆四寸,上有五龙交纽,下有篆文,镌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惟旁缺一角,用金镶补。坚料是秦汉二朝的传国宝,不由的玩弄一番;但不知如何缺角,如何投井。及仔细追查,才知王莽篡位时,由孝元皇后掷给玺绶,致缺一角;至少帝为张让所逼,由北宫出走小平津,仓猝间不及携玺,那掌玺的内侍只恐被人夺去,索性投入井中;后来内侍被杀,无人得知,因此久沉井底,延至孙坚入洛,方始发现。坚既得了传国玺,顿生异想,当即携玺还营,住了一宿,便令军士拔寨齐起,趋回鲁阳。

袁绍久屯河内,探知孙坚入洛,也想乘势进兵,无如各路兵马已多散归,再加冀州牧韩馥阴持两端,掯粮不发,又致绍进退两难。绍客逄纪献议道:“将军欲举大事,乃徒仰人资给,如何自全?”绍答说道:“我亦虑此,但冀州兵强,我亦无法与争。”纪复说道:“何不致书公孙瓒,叫他进攻冀州?韩馥乃一庸才,若遇瓒相攻,必然骇惧,公可遣一辩士,为陈祸福,不患馥不让位呢!”绍依计而行,果得公孙瓒允许,兴兵攻冀州。馥遣兵出御,俱为所败,正焦急间,有两人踉跄趋入道:“车骑将军袁绍已从河内退兵,还驻延津了!”馥注视两人,乃是荀谌、郭图,曾为门下宾客,便启问道:“两君如何知晓?”谌答道:“现由袁甥高幹,前来报闻,因此知晓。”馥惊喜道:“莫非他前来救我么?”谌又说道:“公孙瓒率燕代健士,乘胜南下,锋不可当;袁车骑亦乘此东向,不先不后,居心亦属难料,谌等颇为将军加忧!”馥皱眉道:“如此奈何?”谌接入道:“袁绍为当世人杰,岂肯为将军下?若瓒攻北面,绍攻西面,区区孤城,亡可立待!但思袁氏与将军有旧,且系同盟,今不如举州相让,归与袁氏;袁氏得冀州,必感将军德惠,厚待将军,还怕甚么公孙瓒呢?”

馥性本怯懦,又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便即依议,拟遣使往迎袁绍。长史耿武、别驾关纯、治中李历等相率进谏道:“冀州带甲百万,支粟十年,真好算做天府雄国;今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中,一绝哺乳,就可立毙,奈何反举州相让呢?”馥摇首道:“我本袁氏故吏,才又不及本初,让贤避位,古人所贵,诸君何必多疑?”耿武等只得退去。从事赵浮、程涣又入谏道:“袁本初军无斗粮,势必离散,浮等愿出兵相拒,不出旬月,定可退敌,将军但当闭阁高枕,自可无忧!何用拱手让人?”馥又不听,竟遣子赍着印绶送与袁绍,迎他入城;自挈家眷出廨,徙居前中常侍赵忠旧宅。袁绍引兵直入,自领冀州牧,使韩馥为奋威将军,但只畀他虚衔,并没有什么兵吏。所有馥部下旧属,一律撤换,另用从事沮授为监军,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许攸、逄纪、荀谌、郭图为谋主,分治州事。好好一位冀州牧韩馥,弄得无权无柄,反致寄人篱下,事事受人监束,始悔为荀谌、郭图所卖,悄悄的逃出州城,往投陈留太守张邈。后有绍使至陈留,与邈屏人私语,馥疑是图己,竟至惶急自尽,这真叫作自诒伊戚了。

惟曹操屯兵河内,已有多日,见绍引众自去,各路人马,亦皆解散,料知讨卓无成,也只得自寻出路。鲍信与操为莫逆交,虽由绍表为济北相,仍然随操。至是与操计议道:“袁绍名为盟主,因权专利,将自生乱,恐一卓未除,一卓又起;为将军计,若急切除绍,恐亦难能,不如进略大河以南,静待内变,再作计较。”操叹为至言。可巧黑山贼党十余万,寇掠东郡,太守王肱不能抵敌,弃城逃生。操即引兵往击,至濮阳杀败贼众,收复东郡,尚向袁绍处报捷;绍因表操为东郡太守。颍川荀彧为荀淑孙,少时便有才名,何颙尝称为王佐才;及天下大乱,彧率宗族奔冀州,欲依韩馥,馥已避位,乃进见袁绍,绍却优礼相待,视若上宾。彧见绍才疏志鄙,料不能成大业,乃转投曹操。操迎入与语,见彧应答如流,不禁大喜道:“君真可为我子房哩!”遂令彧为奋武司马,事必与商。操复尽驱黑山贼出境,东郡咸安。

右北平屯将公孙瓒,前由袁绍嗾使,出击冀州牧韩馥;至绍夺馥位,瓒亦退兵。幽州牧刘虞与瓒宗旨未合,积有宿嫌,但表面上还彼此含容,互相往来。虞子和方为侍中,随献帝迁至长安,献帝仍思东归,使和潜出武关,绕道诣虞,令虞率兵迎驾。和道出南阳,得见袁术,与语帝意,术竟将和留住,嘱令作书与虞,愿与虞会师西行。及虞得和书,拟遣数千骑南下,适为公孙瓒所闻,以为术有异志,劝虞留兵不发;虞不肯听信,竟促骑兵登程。瓒又恐术闻风生怨,亦遣从弟越引兵诣术,阴教术拘和仇虞。和得知风声,觑隙北遁,行至冀州,又被袁绍截住,绍因术不肯戴虞,复书无礼,已觉不平;术又与公孙瓒书,谓绍非袁氏子,于是兄弟相构,仇隙越深。绍使部将周昂为豫州刺史,与孙坚争领豫州。术令公孙越助坚攻昂,坚将昂击走;惟越身中流矢,竟至毙命。术乃发回越丧,并怂恿公孙瓒,令就近图绍。瓒得书愤愤道:“我弟越死,祸由袁绍;且绍赖我得冀州,未闻割地相酬,今反害死我弟,此仇不报,枉为丈夫!”当下出屯磐河,为攻绍计。绍未免心虚,尚想与瓒释怨,特将渤海太守印绶授瓒从弟公孙范,遣令赴任。范抵郡后,反率渤海兵助瓒,与瓒破灭黄巾余贼,夺取甲仗资粮不可胜计;瓒威震河北,遂决计攻绍。且先上表长安,数绍十罪,文云:

臣闻皇羲以来,君臣道著,张礼以导民,设刑以禁暴。今行车骑将军袁绍,托承先轨,爵任崇浮,而性本淫乱,情行浮薄,昔为司隶,值国多难,太后承摄,何氏辅朝,绍不能举直错枉,而专为邪媚,招徕不轨,贻误社稷,至使丁原焚烧孟津,董卓造为乱始,绍罪一也;卓既无礼,帝主见质,绍不能开设权谋,以济君父,而弃置节传,进窜逃亡,忝辱爵命,背违人主,绍罪二也;绍为渤海太守,当攻董卓,而默选戎马,不告父兄,致使太傅一门,累然同毙,不仁不孝,绍罪三也;绍既兴兵,涉历二载,不恤国难,专自封殖,乃专引资粮,专为不急,刻剥无方,百姓嗟怨,绍罪四也;逼迫韩馥,窃夺其州,矫刻金玉,以为印玺,每有所下,辄皂囊施检,文称诏书僭侈,渐以即真,观绍所拟,将必阶乱,绍罪五也;绍令星工伺望妖祥,赂遗财货,与共饮食,刻期会合,攻钞郡县,此岂大臣所当施为?绍罪六也;绍与故虎牙都尉刘勋,首共召兵,勋降服张扬,累有功效,而以小忿枉加酷害,信用谗慝,济其无道,绍罪七也;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贡,绍以贪婪横责其钱,钱不备具,二人并命,绍罪八也;春秋之义,子以母贵,绍母亲为传婢,地实微贱,据职高重,享福丰隆,有苟进之志,无虚退之心,绍罪九也;长沙太守孙坚,领豫州刺史,遂能驱走董卓,扫除陵庙,忠勤王室,其功莫大,绍遣小将盗居其位,断绝坚粮,不得深入,使董卓久不服诛,绍罪十也。

昔姬周政弱,王道陵迟,天子迁徙,诸侯背叛,故齐桓立柯会之盟,晋文为践土之会,伐荆楚以致菁茅,诛曹卫以章无礼;臣虽阘茸,名非先贤,蒙被朝恩,负荷重任,职在铁钺,奉辞伐罪,誓与诸将州郡,共讨绍等!若大事克捷,罪人斯得,庶续桓文忠诚之效,攻战形状,当前后续闻。

此表上后,即进攻冀州,各州郡不能御瓒,多半服从;瓒乃令部将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还有前安喜尉刘备,奔走有年,当山东讨卓时,亦思仗义从军,嗣闻各军解散,乃与关羽、张飞走依公孙瓒。瓒与备本系同学,自然欢迎,且使为平原相。备见瓒部下有一少将,身长八尺,相貌堂堂,武力与关、张相类,遂密与结纳,引为至交。正是:

英雄独有赏心处,豪杰应当刮目看。

欲知少将姓名,待至下回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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