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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活

1

到入秋,金兆福开出租车正好两年零三个月,手里一辆红色捷达车,天天跑夜班,给人家卖手腕子。他一般来说是在晚五点钟前接车,跑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在这个时间段里挣出九十块钱来交车主,剩余多少那都是他自己的了。

可是晚上的活不好干,点灯熬油不说,还得四处转悠,找活干,重要的一点是不能偷懒,而偷懒那就是跟钱过不去。

金兆福的家是下边一个乡镇的,来城里没几年,能吃得了苦。临来城里时心别着劲,是老婆甩了他们爷俩,跟一个倒粮食的大款远走他乡了,据说那个大款是老婆高中时的同学,两人爱情的火花快二十年的时间里始终没有断过。

金兆福往手心里吐了口吐沫暗自在心里说,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干啥累活也得把儿子供毕了业让他出息人。

儿子念高二时,因时间紧住了校,金兆福便隔三差五地在周末晚上,开车去学校门口守一会儿,等见到下晚自习的儿子说两句话,再塞给儿子两张钱,那两张钱往往都要被他捏出汗渍来。

待儿子很有礼貌地跟他挥挥手返回寝室之后,金兆福的心里才踏实了,才开了车心情轻松地干起活来。

这是每天晚上的金兆福,只要车发动着了火,他就会像一架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铆足了劲挣钱。

因为经常在几个老城区转悠,金兆福竟然也有了两位固定的客人,其中的一个女人是他每晚上都要送的。女人顶多也就二十多岁,叫刘红,在一家足疗馆工作,跟金兆福定好了每晚凌晨两点接她下班,载到另外一个区的一个弄堂口下车,回到她租住的房子里去。

这样子,那个女人每月固定地付给金兆福四百块钱,这份活对于金兆福来说,是较为满意的,要知道后半夜基本上就没客源了,运气好的话就去省医院或者火车站门前等,说不准要等多久也说不准能不能等到活。

有时候金兆福就把自己比喻成夜猫子,开着车鱼一般游走在城市夜的海里。

2

金兆福在开出租车两年多时有了个女人,叫何长英,是一家街口食杂店的老板娘。两个人认识是缘于一件事情,说白了是金兆福帮了她一个忙。食杂店位于金兆福载乘的街口上,金兆福开车转到那个街口时总会停了车,进去买包烟或者喝一瓶冰镇汽水,时间久了就跟老板娘熟识了。老板娘的岁数好像比金兆福小两岁,也就是那个样子,人长得不算难看也说不上俊气,可身材好,该凹的地方和该凸的地方都弄得非常明显,很养金兆福的眼睛。

金兆福每次去都要跟老板娘说上两句笑话,再利用喝汽水的闲暇时间偷着看老板娘的身体。

金兆福知道老板娘的名字叫何长英是那次用车子拉她去医大二院,晚上十点多一点吧,金兆福正停了车站在食杂店里喝汽水呢,柜台上的电话响了,老板娘拿起来一接就慌了神,说知道了便放了电话,然后进里屋穿了件外衣拎了个背包出来跟金兆福说,大哥我打你的车吧,快拉我去趟学府街,我爹病了,得赶紧送医院。金兆福撂下没喝完的汽水瓶,拿了钥匙就跟老板娘去了医院。金兆福够仗义的,赶上那事是二话没说,从家里给拉到医院不说,还楼上楼下背着老爷子化验检查和诊治,算是把老头给抢救了过来。

从那件事后,金兆福才知道老板娘叫何长英,是在住院单上签下的名字,还知道她还有个妹妹叫何长美,在一家国营饭店当服务员,还没成家。而何长英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自个过日子。

金兆福再去喝汽水时,女老板娘何长英便不收钱了,还每次给他拿一包烟。

金兆福很不好意思,总是撕撕巴巴地往柜台上扔钱,两人就碰了手互相间红了脸。

在一起是经历了那件事不久的一个雨天,快后半夜时金兆福停车进了食杂店歇乏。那阵子金兆福已经不喝汽水了,而是进去吃一袋方便面,由何长英给煮熟了,就一个咸鸭蛋。在金兆福的坚持下,他只付方便面钱,咸鸭蛋就算白送给金兆福吃的,因为何长英总是强调那咸鸭蛋是她自己腌的。

那晚上雨下得大,金兆福把车开到离何长英家不远的地方时,车突然熄火了,是打火器出了毛病,就冒着雨下车打着伞修,鼓捣半个多小时总算是弄好打着了火,可浑身却浇了个精湿。把车开到食杂店门前时金兆福看到何长英正趴在门玻璃上往外看他呢。就停下,撑伞进了屋,咬着牙巴骨说被雨浇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快给煮碗热面吧,还真有些饿了。

何长英答应着进了里屋,烧上水后便给他找出来一套洗干净的女式旧衣裤来丢给他说,是我的,将就穿一会儿,反正大半夜的坐在车里也没有人笑话你。

金兆福想了想还是手脚麻利地把衣服换上了,不是太合身但却暖和,还有股子好闻的清新的肥皂味。

那次何长英没有给他煮方便面,而是煮了一大盘水饺,还开了瓶黄花鱼罐头,外加一袋花生米,再给他打了半斤散装白酒,非让他喝了暖身子不可。

金兆福想大雨天,又是半夜的光景,街上不会有多少客源了,就坐下喝起来。

后来老板娘也坐下来陪他喝,敬杯酒是感谢他帮助老爹渡过难关。再敬杯酒是因为两人说话都说到了伤心处,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却形单影只地过艰辛日子。两人互相敬着就喝进去了一斤多的白酒,将近五十度的酒,便把两人喝得兴高采烈起来,最终是拉了手,抱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两个人都脸红了,说咋就喝醉了呢,咋就不小心把自己喝醉了呢。

但都是嘴上这么说,却谁也没有责怪对方,便暗自认可了对方,半年多来便一直暗中来往着,像夫妻一样,有着关心也有着惦记更有着喜欢。

3

出租车司机金兆福的另外一位固定客是个男人,也是在晚上坐他的车。二十岁左右,瘦高个大眼睛,长得眉清目秀,说话少言少语。

金兆福拉了他将近两个多月,只知道他姓高,却没找到借口问出人家叫什么。金兆福想管他叫什么呢,问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人的名字不就是个代号吗?你开车拉客挣钱,人家花钱坐你的车,这是职业操守,管那么多干啥。

姓高的男人不是每天都坐他的车,但缺也缺不了几天,金兆福形成的习惯是每天晚上出车在街上转,到八点四十五分左右时便去大直路转盘的一家网吧门前等,几乎十回有八回能够等到那个男人。男人上他的车后要点上一根烟,说声走吧,金兆福便掉了车头往南翼桥方向开。

姓高的男人每回坐他的车到目的地后都会付给他八块钱,其实实际车价是九块零六毛钱。八块钱是那男人第一回坐他车到地方时,跟他讨价还价之后两人达成的价码。男人没零钱掏十元面值钞票时也得等着金兆福给他找回来两元再下车。那男人下车后就朝一条窄巷里走去,好像跟他说过是去里面一家仓库给人家打更。当时金兆福还在心里想,年轻轻的小伙子,长得也帅,干吗要做给人家打更的活计呢。

金兆福从不多问男人话,停车收钱后用车灯照着他朝里面走,直到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掉车头往回开。

有两次那男人从网吧里出来后竟喝了不少的酒,嘴里哼哼叽叽骂着人上车,再哼哼叽叽嘟哝着什么下车,歪扭着奔窄巷里去。

金兆福想下车扶着他送一程,却没敢,怕人家烦自己自来熟。

出租车在夜里拉活不是很容易,一是靠运气,二是还得靠脑筋的灵活,这两者缺一不可。运气的概率很低,怎么会你把车停哪儿,哪儿就有乘客在等着你呢?靠脑筋灵活就不同了,灵活里隐藏着一些逐渐摸索出来的经验,就是说晚间哪个汽车站点能上客,哪个娱乐场所散场到哪儿去转能拉到人。

金兆福认准的几个固定场所有临跨线桥的海燕洗浴,九马路的二人转演播厅,还有三环桥下边的省医院门口,兴许能拉上几个人,算是好挣钱的地方。

有一点是金兆福认可的,那就是得马不停蹄地跑。城市的夜色像张撒开的大网,你知道哪疙瘩有坐车的人呢。不跑就不能捞到客源,不跑就挣不到心中预想的那个数字。

金兆福去省医院蹲候拉客,还是食杂店老板娘雇他车送她家老头住院时发现的。当时从医院出进的人很多,不少人都招着手拦车。金兆福当时心里就一惊愣,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没发现呢。那次尽管没停下来拉私活,但有好几伙人要打他的车却给了他启发。

金兆福开车也不是时时都顺顺当当,也有不顺心的时候,那就是挨欺负的时候,遇到那种情况他就自己在心里边恼火,边骂娘,有如鲁迅笔下人物阿Q的精神胜利法。

那一回,也就是晚上九点多一点,他正把车停在远大小区门口等客,从附近一家酒店里出来两个男人,醉醺醺地上了他的车,说去马家街找一家歌厅,可又不知道是多少号,车到马家街后转来转去快半个多小时了,也没找到。两个人也不下车,最后把金兆福磨叨烦了,说哥俩下车找吧,钱我不要了,得回去交车呢。金兆福的一句话把那两人中的一个说火了,骂咧咧地说,差你钱咋的,有你这样赶乘客下车的吗?今天还就不下车了,就坐你的车在城里转圈,该多少钱付你多少。另一个也撸胳膊挽袖子从后面撕扯他,吓得金兆福开车门跳了下去。

那次多亏了两个路过的巡警,把两个醉鬼弄下了车,带派出所醒酒去了。可那两个家伙还是边走边骂他,并且把车后座吐脏了。金兆福去洗车行洗车时暗自掉了眼泪,心里憋屈透了,是有火发不出来。

这是临时碰上受到欺负的,还有长年累月变着相欺负他的,让他一直以来就恼火不止。正仪路红绿灯的岗台处有两个小交警,每天晚上值完夜勤换上便装后都坐他的车,不单单要送两个人去住的地方,还时不常地就得请两个人到面摊上吃点夜宵。尤其是那个叫小孔的,嘴甜也油嘴滑舌,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张回口你说还能不花那几个钱吗?也就是十块八块的,每人一碗面,多者说再要个凉盘小拌菜什么的,外加几瓶啤酒,二三十块钱花就花了,就是朋友在一起不也得抢着花吗,何况人家还管着你呢。

可时间长了,金兆福就有点承受不了啦。你说每月一回吧,几十块钱还说得过去,可每月弄成了两三回,就有些过分了,你说就是开个出租车,一不违章二不肇事,犯不到他们手里呀,就算是闹个讲究,那不也是穷讲究吗?

前不久,那个叫小孔的交警还私下里跟他要了两条烟,五块钱一盒的那种普通牌子的烟,说晚上值岗熬夜不得不抽几支。

去何长英的食杂店里买了烟再送给小孔后,金兆福在心里想,自己这不是犯不上吗?车又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给人家卖手腕子,花的钱更是没地方报销的,犯傻不是。

有段时间他就在干活时不走小孔值岗的那段路了,避开他们是一方面,主要原因还是想省点钱。每月那几百块的工钱可是自己熬心血挣来的,没熬过夜的人是不知道个中辛苦。

4

刘红每次坐在他车上时,都会小鸭子似的跟他拉话。

这女孩总是有股子青春的活力,使金兆福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感染。

从后视镜里能够看到刘红那新描过的弯细的眉毛和艳红的嘴唇,还有那张脸是花朵般俊俏的。不是有句话说灯下出美女吗,金兆福挺同意这种说法的,在晚上看他的乘客绝对是个美人,你就说身上的短裙吧,由不得男人不看。

刘红说话从来都不避什么,就心直口快地告诉金兆福她工作的性质,说大哥你知道什么叫浴足吗?浴足是学名,就是包装后的名字。再说白了就是泡脚,把客人的脚放到盛了药水的木筒里泡。有时间限制,泡到药性全部挥发出来为止,再按各个关节部位按摩,既解乏又能疗病。

金兆福听刘红说到疗病的话时声音小了些,便在心里想,骗人的,说话都虚飘飘的。

有一回刘红还邀他也去浴一回足,并说由她亲自给他做,保证做到位不说,还能给他打八折优惠。

金兆福说还有别的服务吗?

刘红说有的,但你得找别的小姐做,咱做不来那活。

金兆福打哈哈说,你说的是哪种活啊?

刘红粗门大嗓地说,瞧你们城里人就是虚伪,有啥藏藏掖掖的,不就是找女人睡觉吗?

金兆福脸被说红了,也就顺势开玩笑说,妹妹你不做那我也不做了。

刘红拿手在他后脖子上摸索两下,然后嘻嘻地笑着说,好好开你车得了,别不正经啊,省得犯了错误嫂子收拾你。

金兆福也哈哈笑着说,哪有嫂子啊,你哥现在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刘红说怪不得想寻花问柳呢,原来是家里没有管教啊,准备啥时候再婚啊?

金兆福说,这不是等你吗。

金兆福的话把刘红说乐了,想让我天天给你浴足呀,那你得养活我。

两人说笑着就到了刘红工作的那家浴足馆,刘红下车推门进去时,总不忘了跟他摆摆手。金兆福望着女孩那两条露在短裙下的白腿想,这世道真是变了,年轻轻的美貌女孩做什么不好,偏偏给人家大老爷们摆弄脚丫子。

金兆福开车朝别处遛活时想,浴足用的是药用的热水,泡上脚一定很舒服,对自己来说,倒不管他舒筋活血否,只一项,光解乏就够了。

自己这脚整宿整夜地踩油门,踩得酸麻酸麻的,哪天说不定真就进去浴他一回。

5

立秋那天,何长英给金兆福挂了个电话,说晚上到她的店里吃萝卜馅的蒸饺,抢肥膘嘛。

金兆福说吃完饺子呢?

金兆福的话声音小却饱含着深情,也有着相当的寓意。

何长英便在电话里笑着说,愿意吃啥吃啥,随你。

金兆福心里便跳了一下,说不许反悔啊,这可是你答应的。

金兆福打跟何长英在一块后,两人都觉到了生活的乐趣,其实他们才四十岁的年纪,并没老,对快乐还是有需求的。两个人都是在生活上缺少另一半的人,当生活有了变故之后,就有几年没有性的要求了,冷丁在一起做了那件事后,淡漠的欲望才被重新激发出来。

金兆福每当搂着何长英做那件事时,他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改往日双手把着方向盘时的沉默。而是激情四射,勇武得跟上了战场的将士,做得酣畅淋漓。何长英在他的身下也是情沐春风,别样的满足。

所以金兆福便使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懂的语言,一边动作一边说吃着你,非吃饱了你不可。

晚上出车转了几圈之后,金兆福就迫不及待地把车拐到了何长英的食杂店门口,停好车进屋吃饺子。正是七点多的光景,按两人约好的时间,何长英已经包好了饺子并下了锅。还弄了几个凉盘备了一壶热茶。

吃饺子自然是前奏,让金兆福惦记的还是饭后要进行的节目。前段时间何长英的孩子回来住了些天,白天晚上地不离她娘身边,金兆福便没办法跟何长英亲近,昨天刚好返回学校了。金兆福去门外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再回屋里拴了门,然后进灶屋里拉何长英的手想进卧室,却被何长英给推了出来。何长英说才几点呀你就想美事,来人买东西咋办?再说了刚吃一肚子饭,能躺得下来?快点去拉活吧,后半夜你来店里住,我给你留着门。

金兆福说要不咱俩把结婚证领了吧,总不能这样子偷偷摸摸的啊。

何长英说不是说好了再等两年吗,等孩子上了大学就搬一块住。

金兆福没办法,只好松了手,撅着嘴一边往出走一边说,总是后半夜,累得人家都没精打采的,提不起劲力来。

何长英拿手在他后屁股上拧了一下说,哪次没提起劲力来,你倒是说说,跟活牲口似的,不吃饱了都不罢手,弄得人家浑身跟散了架子似的,回回第二天起不来床。

何长英的话逗弄得金兆福又来了情绪,转身拥住她的身子,狠劲地搓揉了两下才松手出门。

身后是何长英半嗔半骂的声音,挑拨着他身子一热一热的。

6

正仪路岗台处的那个姓孔的小交警在一天晚上金兆福出车时截住了他,告诉他说十一点左右来接他一趟,还强调有急事,一定得来。

金兆福想都打了照面不接不好,就接他一趟吧,不是有句话吗,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小交警的手里执掌着他们这些出租车司机的生杀大权,找你别扭罚你点款那也是件极容易的事情,还是不得罪他们为好。

到十一点差几秒钟时,金兆福把车开到了正仪路交警岗台附近的路边上,瞧见那个小孔已经穿便衣站在那儿等着了。金兆福拉开车门放他坐进来,然后问他去哪儿,小孔说去学府三道街。

两人在一家门脸不大的酒馆面前停下车,金兆福要走却被小孔给拽下了车,说都半夜了,咋也得喝点再去干活。何况酒菜我已经让他们备好了,你吃一口再走,今晚上我过生日呢。金兆福听他这么说,就没办法拒绝了。两人进去坐下喝起来,另外的一个小交警也在,都事先点好了菜。

结果,那一次把金兆福差点就喝醉了,他想结算酒钱,小孔没让,说平时尽吃你的了,这次非他来不可。金兆福虽说是有点喝多了,但也知道花了多少钱,好像是一百多块,就被小孔的大度感动了一下,因为菜里边有道盐水虾爬子,是他没吃过的名贵菜,他平时舍不得买的。

饭后没几天,小孔给他打电话说老父亲从乡下来看病,确诊后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暂时缺点医药费,问他借一点,月底开了工资就还给他,也就是救救急。

金兆福说缺多少,少还行,多了他也拿不出来。

小孔说两三千块吧,并说他想了老半天,把他好朋友的名单挨个过了遍筛子,只有零星的几个能帮他,像杨哥你这样的还是少数。

小孔的两句话就把金兆福忽悠得心软了,立马答应能借他两千块。

金兆福把钱给小孔送去后,小孔还给他打张条子,摁了手指印,说有了就还你,哪天得闲再一块堆喝酒。

回何长英的食杂店时,金兆福把借交警小孔钱的事跟她学了一遍,并将那张纸条交给她让给保管着。何长英皱着眉头说,这事好像整反了,他一个交警,国家工作人员,管你一个跑出租车的借钱,不对路呀。金兆福说有啥不对路的,兴许人家手头紧呗。再说了,交警也是挣那份死工资,开的也不比咱多多少。

何长英说小心你让人家给骗了,这年头稀奇古怪的事多得很。

金兆福见屋里没人就拉了何长英的手攥紧了说,我开出租车这几年真就攒了些钱,反正娶你是够了,咱俩过了年干脆扯结婚证算了,省得互相想着心里发慌着呢。

何长英说谁跟你似的没出息,天天惦记着那一口,都四十多岁的大老爷们了,也没个定数,心气倒是活泛。

金兆福说四十岁咋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正是牙口好的时候,你就忍心不让我吃你忍心让你的司机丈夫饿肚子?

何长英朝地上吐了口吐液说,呸,好意思把自己比做虎,你不也时不常就三下俩下早早完事吗。

金兆福被何长英的话憋红了脸孔,转身从货架上取了瓶汽水,拧开盖子边喝边说,还不是让你给晃荡的,谁架得住你那风风火火劲呀。

这回轮到何长英脸红了,抓了一袋刚去街上崩得的玉米哑巴,摔在金兆福脸上说,拿去吃吧,也顺便堵了你的嘴。

两人拌了嘴之后,都傻呵呵地笑,那笑里竟带着些许的爱怜和些许的情韵。

7

金兆福果真就去了一次刘红工作的浴足馆,那是立秋之后的一天下午。

这个时间金兆福本来应该在家里睡觉的,夜班的出租车司机不把觉睡足了怎么行呢?可他竟睡不着了,许是中午去学校看了住校的儿子回来时,进家小酒馆喝了酒的缘故。其实也没喝多少,就一玻璃杯,顶多二两半,却有些头昏脑涨的了。去看了儿子之后,回家路过那间叫白羊头的清真小馆时,他就流涎水了,真是许久没吃扒肉条和熘肚领了。就进去要了酒菜,吃得了往家里继续走,竟又碰到了刘红工作的那家浴足馆,索性咬牙去试试。

金兆福进去后被服务生给领到一个小单间里,让他先坐下喝茶水等会儿,去给他叫按摩的工作人员,却被金兆福给拦了,说他要找刘红来给他按。

服务生果真出去给他叫来了刘红,两人见面后都愣了一下,随之又都笑了。

刘红说你怎么来了?还以为你上次是跟咱说着玩的呢,还真就来消费了。

金兆福说喝了点酒,头有些疼,也正好路过就进来了,看看你们的浴足到底是咋回事。

刘红就让他躺在一张铺了白被单的单人床上,把他的两只鞋子脱掉,端来一只盛了热水的木桶,让他把两只脚放进去。

那热水果真就有股子中草药的气味,直刺鼻孔,水也略微有些烫脚,但只泡一会儿就舒服了。

刘红一边给他捏头部一边跟他说,你来的还真巧,刚刚下了一个钟,你要是早来一会儿都轮不上我给你按。咱们这里的姐妹都是排着号的,赶到谁是谁。

约泡了二十分钟后,刘红给他撤了木桶,用干毛巾擦净水,便在上面抹了什么膏揉起来,每揉到一个关节时刘红都告诉他是哪个穴位,四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金兆福还小睡了一会儿。

由于喝了酒,金兆福醒后就借着酒劲抓住了刘红的一只手说,要是能跟你那个多好,瞧妹子的身子跟桃子似的,馋人呢。

刘红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半天才说,以后要是有机会妹子一定答应你。

刘红抽回手说做完了,咱也到钟了,你要是想再躺会儿也可以,要是想做那个咱也可以给你叫来一个,有两个漂亮的呢。

金兆福说做一回多少钱呀。

刘红说好像一百二十块钱。

金兆福听后伸了伸舌头说,太贵了,能买整整一袋大米呢,还是算了吧。

两人就又都笑起来。

刘红说杨哥你可真逗,说完就跟他告辞出去了。

金兆福穿好衣服到外面的吧台结了账,再走出浴足馆时,天不早了,他想得回家吃点东西,洗把脸收拾下出车工具,也就到接车的时间了。

往家里走时,金兆福在心里想,什么浴足,简直是他妈的扯蛋,就是捧了脚丫子使了劲地捏,捏得现在出来半天了,还火燎似的疼呢。我看那些城里人是有钱没地方扔了,瞎起哄嘛。

晚上金兆福开车去正仪路岗台转了转,没见到小孔,问一个在警亭里值勤的警察,人家说哪个小孔啊,咱这没有你说的这个人啊。金兆福便急了,说也是穿你们一样衣服的呀,叫孔什么来着,前几天说他父亲来城里治病了的。那个警察说你可能说的是咱们前段时间临时招聘的交通协管员吧,早在几天前就解散了,你去队里外勤科查吧,有专管他们的同志。

金兆福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了,想是你们雇的就中,肯定有登记,人也就跑不了,自己那两千块钱也就能讨回来。

金兆福开车又转了两个小时后,就掉头奔了何长英的食杂店,他又有点想她的身体了。金兆福这回去觉得肯定能得到她,因为她求他办的事情已经在昨天帮她解决了。

进了何长英的食杂店后,金兆福掏出口袋里的那张户口迁移证明,拍到柜台上说,胜利街派出所的批文,你明天去办就行,不会多收你一分钱,咱是找了分局的领导才弄成的。

何长英也有点喜出望外,马上拾了那张押了红章子的纸凑到灯光下看,嘴上说老金你还真有点能耐,真得好好谢谢你呀。

金兆福忙捏住她的一只手说,饿了,想吃两口。

何长英却朝他使了个媚眼,边快速地抽回手去边朝里屋喊,大霞子还不快出来谢过你杨叔,他为你迁户口的事操了多少心啊。

大霞子是何长英女儿的小名,迁户口是为了中考时择校用,果然孩子就从里屋出来,朝金兆福笑了笑算是谢他了,然后又返身回屋去了。

金兆福脸上的笑便没了,十分沮丧地说,咋回来了?

何长英说取补晚课的费,明天就回去了。然后又问他办那张准迁单得花不少人情吧,说着话便拿出几张钱来,递给他。

金兆福把钱推回去说,就找了个熟人,请吃饭也没去,哪天给他买两条烟送去意思意思得了。

何长英说烟别买了,用时就从我店里拿,除了中华什么牌子的都有。

金兆福说拿小熊猫就中,档次不低,到时候再说。

金兆福说完拿眼睛盯了一眼里屋的门,见没什么动静便突然抓了何长英的一只手,把她拉到怀里,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伸进了她的胸衣里,摸了两把,之后闪电似的退出来。

何长英嗔怪地说,什么时候能见你长大呢?

8

入冬的时候,金兆福跟车主闹了点别扭,主要是因为补助费的事。季节一天比一天的冷,晚间开车一般来说车主都要给雇工补点夜餐费,可金兆福的这个车主坚持不给,说你多跑就是了,多跑出来的钱自然是归你嘛。金兆福就生气了,跟车主吵了几句嘴,本想不干了,再去找别的活。但转念一想,大冷的天去哪找活干呢,还是挺到过了年再说吧。

金兆福在他轮休的一个白天里去了城关区的交警队,查找那个叫小孔的交通协管员,可翻遍了大本子也没查到这个人。一个内勤民警说他们只雇用了那些交通协管员大半年的时间,便解散了,原因是全市已经对运营车辆进行了一次清查,交通秩序有了明显的好转,加之给协管员的工资开销绝大部分无法筹措到位,只能暂时先解散了他们。

金兆福说那什么时候能再雇用他们呢?

那个女内勤民警说这可就说不准了,你找这个姓孔的交管员有什么事情吗?

金兆福便把借给小孔钱的事说了。

那个女内勤民警便说,你们曾经不是朋友吗,是朋友就不怕,我想他会在经济宽松的情况下还给你的。

金兆福就没了话说,只好出来往回走。

回家里吃了盘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冻饺子喝了点酒后,金兆福在心里想,他是被那个姓孔的交通协管员骗了。看来这世界上坏人实在是太多了,自己真就不能再充当善良之辈了,不是有话讲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呀。

他喝掉最后一口酒后便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想不做白不做,然后就躺下睡起来。

晚上出夜班的时候,他先去了何长英的食杂店,说明天一早就得去给帮他办事的人送礼。何长英便给他包了两条小熊猫烟,又拿了五百块钱说是另外请人家吃饭的。金兆福把钱揣起来说,再拿五百,想把我儿子的也迁到这个区来,算我借你的,下月准还上。

何长英便去柜子里取了一千块钱塞给他说,手头紧了吧,先拿着花,咱俩还说还不还的,傻气呀你。

金兆福又在晚上把刘红从浴足馆接出来后跟她说,妹子你能不能事先给你哥我预支点车费,几个月的也行,你哥我遇到难事了。

刘红边坐在后座上吸烟边说,遇到啥难事了,说来听听。

金兆福就在暗影里羞红了脸孔说,孩子乡下的姥姥病了,想要些钱救急,我把存底都划拉上了,可还差一些。

没想到刘红十分爽快地说,行吧,我先付给你半年的车费,每月四百,六个月就是两千四百块,再借给你一千,这下够吗?

金兆福忙说够了,那可太谢谢你了。

刘红说谢啥,咱不都是下苦的人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车到刘红住的地方后,刘红让他等会儿,自己上楼去给他取钱,金兆福就跟去了。刘红住的是一间出租屋,只有二十多平方米,屋里除一张单人床,一张学生的写字桌上摆了台十九英寸黑白电视机外,再没有别的什么电器和豪华家具了。屋子收拾得整洁,给金兆福一种温馨感。

刘红去卫生间里待了会儿便出来了,把一沓钱递给金兆福说,不够咱再想办法。

站在屋门口的金兆福突然间鼻子有些酸地想哭了,哽咽着却没哭出来,只是使劲地握了下刘红的手,便抓了钱朝门外走。金兆福的脑海里出现的是刘红那瘦小的身子弯在按摩床前,给客人揉脚的影子,他眼眶慢慢地就湿了。

驾车满城区地跑了一圈,一个人没拉到也一个人没拉,他是没心情了。金兆福拿衣服抹掉眼睛里的泪水后,到大排档的小吃摊上一气喝了八瓶啤酒,才开了车歪斜着画龙似的回到何长英的食杂店前。

停好车敲开门,金兆福进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说自己又他妈的喝多了。

何长英赶紧把他拽到里屋,服侍他在床上躺下,边给他浸毛巾擦脸边问他咋喝了这么多酒?金兆福说还不是给你们娘们办事请人家喝的。

何长英抱着他的头给他灌了半茶缸子糖醋水之后,再服侍他躺下,拉了灯绳。

脑袋多少有了些清醒的金兆福转过身来搂住何长英的身子,觉得她竟没有穿一件内衣裤。再一摸自己竟也被女人给脱了个精光,心里一热身上也就跟着有了感觉。金兆福翻身把何长英压在下边凶猛地动作起来时,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点点滴滴的泪水了。

金兆福一边动作一边惬意地说,长英妹子,让我娶了你吧,我要娶了你。

何长英边呻吟边回应着说,娶吧,你就是我男人了,咋着都随了你。

第二天清晨时,金兆福醒了过来,他觉得口渴得不得了,便爬起身找水喝。在炕沿边的一只木椅子上放了只大号的搪瓷缸子,里面盛了满满一缸子沏好的凉茶。金兆福捧起来咕嘟嘟喝上一阵子放下后,才发觉自己是裸着身子睡在了何长英家炕尾的。同一床被筒里躺着的也是半裸的老板娘何长英,让他惊愣的是,在炕头的另一床被子里却躺着何长英的女儿大霞子,娘俩都甜甜地睡着。

金兆福吐了下舌头后,又蔫不悄地在被子里躺下,搂住何长英的身子。随之醒来的何长英也顺势抱紧了他。金兆福一边抱紧女人一边小声说,对不起啊,昨晚上是喝多了,真不知道孩子在家里,要不咋也得回那头睡去。何长英拿手摸着他的脊背说,不怕的,从今往后你就是孩子她爹了。

金兆福觉到了女人身子的温热,慢慢爬到她的身上说,就趴一小会儿,然后起床给人家交车去。

女人也小声地说你真沉,压得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还有,你昨晚上怎么跟叫驴似的,折腾得我够戗。

金兆福憨憨地笑了一下,满足地爬起身慢慢穿衣服,站到地上后,从口袋里摸出那一千块钱,放到炕沿上说,没花那么多,剩下的给你带回来了。

金兆福看到女人脸上也都是满足了的笑,他的心才轻松了些。

出门后,金兆福发现外面下了一层薄雪,积雪把他停在道边上的出租车都染了个透,路上已经有早起晨练的人了。

打着火轰了半天的油门,金兆福才开着车奔车主家驶去。

9

在家躺了一天的金兆福醒后一看手机,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调号才知道全都是何长英打来的。

回了电话,何长英半嗔怪半责骂地说,你可睡死了,人家中午就包了饺子等你吃,一直等到天黑,是累着了吧,整天吃喝嫖赌的,成了啥子人呢。

金兆福听后就哈哈笑,说得去接车了,半夜有空闲再回去吃吧。

金兆福去接车时,车主那儿已经等了两个警察了,他们跟他亮了证件,说是城关公安局的,有件事牵涉到了你金兆福,跟咱们走一趟吧。

金兆福说什么事在这说不行吗?你没瞧见我还得赶夜活呢。

站在一边的车主说话了,车主说你都摊上官司了还赶啥活呀,乖乖地跟人家去得了。

金兆福知道车主这是还生他上回要补助的气呢,就白了他一眼说,摊什么官司啊,你知道咋的,就是摊上了也轮不到你说话啊。

金兆福跟那两个警察到了分局后才知道,是他经常接送的两个固定客中的一个出了事,也就是说是那个姓高的男人杀了人跑了。警察跟他说了事情的大概后,竟把金兆福吓了一跳。那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打更的,而是被一个有钱的女人包养起来的角,吃软饭的主。

警察说,那个死了的女人叫秦楠,四十多岁,丈夫常年在国外经商,耐不住寂寞,就包养了网上聊天认识的无业青年高某,两人几乎天天约会。前天晚上不知何故女人被刀杀死在家里,那男人也不知去向。因为女人的邻居见到过经常送那个男人来窄巷的出租车并隐约记住了车号,才查到车主继而查到金兆福的。

金兆福说我也只是送他到窄巷口那儿,还不知道他是到女人的家里,一直以为他是到巷子里的一家仓库打更的,也就四个月左右时间。

金兆福最后跟那两个警察说,那男人总是从大直路转盘的一家网吧出来打我的车。

警察说这是条线索,许能查到些什么,你回去再想想,还有什么关于他的细节,或许对破案有用,就来找我们,然后给了他一张小卡片,说上面有地址和电话。

金兆福在薄薄的一页笔录上签了字,再摁了手印,出公安分局后掏手机给车主打了过去,说自己没事了,就是牵扯到一起杀人的案子,问他要线索,你把车给我送过来吧。

车主却说,那你就先歇两天吧,等事情真正弄清楚了再说。

车主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金兆福再拨过去,告知已关机。

金兆福便掏出那张纸片按上面的电话打给刚才那个办案的警察,说你们得帮我跟车主说说,这案子不关我什么事,要不然的话他好像不想用我了,这大冷天的我上哪儿找工作去呀。

警察在电话里答应帮他说好,还要了那个车主的手机号码。

金兆福想这警察还算负责任,真就比那交通协管员强多了。

虽然没自己什么事了,金兆福觉得还是有点心里憋屈,想眼瞅着要过年了,饭碗还他妈的没了,你说这不是添堵吗?

就近找了家小酒馆,要了瓶酒两盘菜独自坐下来喝,反正下雪的天就是喝酒守老婆的天,喝到天黑透透的再说。

金兆福喝光一瓶酒后舌头就大了,头也晕了,他先接了何长英打来的电话,问他啥时候回家吃饺子?金兆福回说正吃着呢,你就甭管了。酒馆的老板娘也是个女人,听后便跟他说,是你老婆吧,惦记你呢,下这么大的雪,可不能再喝了,坐会儿醒醒酒就回家吧。金兆福说回什么回,还没娶到家呢就想管起我来了,不是笑话吗?

金兆福再接的电话是他的车主打来的,话语诚恳地说已经跟警察通了电话,是自己错怪你了。车主还说,听你说话好像是喝了酒吧,那就明天晚上接车吧,今晚上咱替你跑了。金兆福舌头越发大地跟人家说,接个屁接,我还不干了呢,你不是瞧不起我吗,你另请高明吧你。

算了酒菜钱,金兆福歪扭着出了门,挥了挥落下来的雪末子,竟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说去老城区头三道街的明珠浴足馆。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年人,把他载到地方后,收了他车费,又扶他进了浴足馆的门,叫来服务生照看他后才离去。

金兆福被服务生搀进一个单间后,一字一顿地说,帮我叫刘红来按。

刘红进来见到金兆福喝多的样子便嗔怪他说,你怎么喝这么多呢,还能开车送我回去吗?

金兆福说,今天不开了,以后可能也他妈的不开了,给人家干活就是憋气,也受气,还是来你这儿浴足舒服啊。

刘红帮他脱了鞋子,又去端来盛了热药水的木桶,把他的双脚放进去暖上,才抱着他的头帮他轻轻地揉起来。

金兆福把手伸进内衣口袋里,摸出刘红昨晚上刚交给她的那沓钱重又塞回到她手上说,钱还你吧,昨晚上是骗你玩的。

刘红捏着那沓钱说,杨师傅你是不是喝多了,这钱家里不是等着急用的吗,怎么还没寄走啊,是不是不够啊,不够咱们可以想办法啊。

金兆福枕在她腿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10

后来,金兆福是被刘红求服务生打了车给送到何长英的食杂店里的。

刘红给金兆福做完足疗时,何长英打了电话来,刘红让服务生接了电话,说客人喝多了在浴池里睡着呢。

何长英便要来接金兆福,刘红让服务生问对方的地址,答应打车送他回去。

第二天酒醒后,金兆福把警察找他的事学了一遍,并哭着说,车主因这事不用他了,他再一次下岗了。

何长英拉着他的手说,一个大老爷们哭啥,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想法子呗。

金兆福说能有啥法子呀?

何长英坐了半天后,起身去柜子前开了锁头,拿出一个洋铁皮饭盒来,开了盖竟倒出两个存折来说,一共是六万五,你那儿有多少?

金兆福说,有四万多吧,你这是要干啥?

何长英说,合在一块,给你买辆夏利车,咱自己干不就得了。

金兆福望着摆在炕上的那两个存折,再望望何长英那张俊秀且红润的面孔,眼泪突然间就挤出了眼眶,想说什么竟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窗子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天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亮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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