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是肉食的飞禽,性野难驯,但经过人的训练以后,即能受人驱使,去捉兔捕鸟。
熬鹰,是一次从肉体到心灵对雄鹰的彻底改造。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经一番徒劳的挣扎后,最终会因悲愤、饥谨、疲劳、恐惧而无奈屈服,成了猎人逐兔叼雀的驯服工具。凡亲眼看过熬鹰惨烈场景的,一定终生难忘。
有个善于捕鹰的猎人,在荆棘中设下机关,捉来一只刚刚成年的苍鹰。这只鹰嘴尖锐而弯曲,披一袭铁灰色毛羽,带有钩爪的四趾苍劲有力。
猎人在鹰腿上拴了一条特意打造的细铁链。自从,被冰冷的铁链铐住的瞬间,苍鹰就表现出暴烈、悍野的气质。两只遒劲的鹰爪不停地抓挠,将铁链抖得哗哗直响,但仍被死死扣住。
猎人第一天将它捉来,就在隐秘的处所开始对它的磨练,在鹰的周围布上绳网,绳网的外面,故意摆放着鲜嫩的兔肉和清水,苍鹰对此不屑一顾。
雄鹰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唳啸,啸声苍凉、悲壮,戾气直达云霄,表现出一个强劲灵魂对重返自由的渴望。
但猎人在网络外冷笑着,于是雄鹰更加愤怒,一次次飞起,向他扑击,想用铁喙啄他,用利爪撕裂他,但一次次都被铁链拽回,石块般重重摔倒地上。徒劳的扑击中,雄鹰的体力在一点点耗去。夜幕降临,大地沉入无边的暗夜,深秋的风,带着砭骨的寒意吹来。
猎人拾来枯枝,在场地边生起一堆火,不断添加的枯柴使火不断噼啪爆响。火光下,雄鹰的两只眼血红,怒视着不怀好意的猎人;猎人的眼睛也是血红的,鼓足凶光和它对峙着,谁也不愿处于下风。人与禽,两双眼睛就这么交锋、对峙,直到天亮。
太阳升起,它更加愤怒、急躁了,它仿佛在回忆从前的好日子:在傍晚或清晨明净的天字里翱翔,时而鼓风振翼,像一只利箭射入远天;时而舒爪展翅,在平稳的气流上悠然滑翔。草泽间偶然性闪现的兔子或树林间飞过的雀鸟,都逃不过它犀利的眼睛,闪电般的扑击之后,是一次肥美的大餐。
苍鹰突然觉出腹中的饥饿,猎人也殷勤地将兔肉捧到眼前。但雄鹰只凶猛地乍煞开门扇般的翅膀,粗壮的翎筒、毛羽激射到猎人的脸上、身上,锥心般刺痛。
猎人看到,鹰对鲜嫩的兔肉置之不理,只用铁喙去击啄铁链,但铁链依然,只是鹰喙已鲜血淋漓,鹰仿佛不知疼痛,一如既往地啄击着。鲜血,一点点滴下来,滴下来,洇湿了爪下的泥沙。
又是一夜对峙。两天两夜,猎人仗着强壮的体能和桀骛不驯的鹰对峙。对峙的过程就是对鹰施加威压,挫败它的自信,让它产生对猎人的敬畏心理。
猎人看到,夜深后?在无边黑夜的包围下,苍鹰的戾气一点点消散,但猎人不敢松懈,稍一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当第三天阳光普照时,鹰嘴已结满黑硬的血痂,淤血甚至堵塞了鼻孔。它不时乏力地甩甩头,蹭蹭喙,眼中蓄积的怒气消散殆尽,疲弱的身躯仿佛冉也拖不动沉重的铁链,蕴满黄金光泽的眼睛不时半眯,随时都会睡去,猎人手里拿了一根棍子,不停地撩拨它。
无可忍耐之下,苍鹰的怒气又一下子凝聚,但没了匕首般的寒意。喑哑的喉管中发出浑浊的啸叫,缺乏底气,少了威慑,多了点悲伤、无奈——秋风袭来,毛羽显得苍老、零乱、毫无光泽,形销骨立的身架再也找不出昔日天之骄子的神气,猎人看到:雄鹰,从体力到意志,都濒临崩溃!
漫漫白日过尽,漠漠寒夜降临;在猎人精心安排的场地外面,响起阵阵野物的嗥叫,野狼嚎声粗蛮,充满歹毒,而豺狗尖利的咻音则充满嗜血的欲望!雄鹰,拢紧身上的毛羽,将身体畏畏缩缩移向火堆。天风阵阵,大野广袤,雄鹰感到自己孤独、无助!
野物的嗥叫又逼近了,鹰身上开始有了明显地颤栗。猎人,适时现身,他清楚看见,鹰眼里戾气消尽,闪过一丝乞怜。猎人走进网围,将鹰抱人怀中,抚摸鹰的头部,它不再挣扎、啄击。手指从头顶滑下,顺着修长的脖颈,抚上宽阔的背脊,鹰温顺地舒展开身体,连眼睛也透出温良、驯顺。这时再将鲜嫩的兔肉托上掌心,鹰便顺畅地一块块叼下,一只鹰熬成了!
猎人体能快熬尽,把鹰交给助手便扑身倒下,睡上三天三夜才能恢复元气。
每次狩猎,这只鹰不是蹲踞在猎人的肘、肩上,就是在猎人的头顶上低飞、盘旋,待到有野兔在视野中闪现,便会以优美的姿势迅猛出击!
猎人开剥野兔时,会大方地将肠子、肝肺等扔给它!一个忠诚,能干的奴才从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