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3月12日上午9时30分,北上谋求和平的孙中山先生,不幸病故于北京铁狮子胡同行辕。1924年11月13日,孙中山先生偕同夫人宋庆龄,随行官员汪精卫、陈友仁等30余人,乘永丰舰离开广州赴香港,在香港改乘日本春阳丸号赴天津,于12月4日进达天津,31日抵北京,没想到仅两月余便不幸仙逝。他在遗嘱中明确地表示,国民政府要继续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然而,国民党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随着孙中山先生的不幸逝世而更复杂、更尖锐了。
1925年7月的一天晚上,廖仲恺刚刚回到家里,夫人何香凝从内室迎了出来,一边从他手中接过公文包,一边神色惊慌地说:“快坐下喝口水,我给你看封信!”
“信?”廖仲恺一边拍打帽子上的灰尘,一边问,“谁给我的信,这么神秘?”
“又是个好心朋友写的信。”何香凝说着把信递给他。
廖仲恺接过来一看,上面写:
有人一连开了几次会搞阴谋,有的主张暗杀你,主要是那几个右派在动你的脑筋,他们声称,只要把廖仲恺推倒了,就推翻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
“这封信从哪里来的?”廖仲恺拧紧眉头问。
“又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何香凝说,“你逃出了陈炯明的屠刀,又要防我们国民党右派的暗枪啊!”
廖仲恺听着,沉重地遥望窗外叹息……
那是廖仲恺被陈炯明扣押的8月一天上午(1922年8月),何香凝正要出门,以前在日本留学的朋友龙荣轩匆匆赶来看何香凝。龙荣轩在日本学军事指挥专业,做过武官,一直与廖仲恺夫妻是很友好的朋友。何香凝请客人进来坐下,龙荣轩说:“你们的情况我都清楚,我与陈炯明很有交情,明天上午陈炯明在白云山上开会,通知我也去。廖先生最近的情况我也不知道,需不需要我去找陈炯明请求什么?”
何香凝神情烦闷地说:“陈炯明命令手下的人,在廖先生身上捆三道铁链子,又叫洪兆麟来找我,说什么只要我领三个人去永丰舰求见孙先生,他们就放廖先生,我不能为了丈夫而出卖孙先生,做对不住孙先生的事呀。”
“廖夫人气节高尚!”龙荣轩忙说,“我们想个什么办法救廖先生呢?”
“陈璧君、伍朝枢、古襄勤都跑到了香港,说什么收买绿林好汉去劫狱,托人问我。我表示不赞成,让他们不要做这些劳民伤财的事了。”
“为什么?”龙荣轩问,“让我们行动!”
“不行,我去过三次,足有一个营的兵力据守。再说仲恺个子矮小,眉毛有痣,特别好认,不好隐蔽。”何香凝说,“朱执信的夫人找我讲过,我请他们不要行动,这样会加快他们杀害廖先生。”
“啊,对对对!”龙荣轩连连点头,“现在廖先生与陈炯明的关系改善了没有?”
“哎”,何香凝更加痛苦,“我听几个人都在传说,最近陈炯明准备枪毙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照说陈炯明不会这般绝情吧?”龙荣轩说着顿了下又说,“明天我去开会,得好好跟他谈谈。”
“我找了很多跟他关系很好的人说情都没有用,他说廖是孙中山的金袋子,是孙中山的坚决支持者,杀了廖先生,孙中山就真正是孤家寡人了!”
“那……那总不能等死吧!”龙荣轩性急地说。
“我想明天跟你一同乘车去,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行,你明天乘我的车同去!”龙荣轩欣然同意。
“你不怕陈炯明追查你的动机?”何香凝问,“万一连累你引来杀身之祸,我们可担当不起。”
“没事,明天乘我的汽车去,不然你是上不了白云山,更见不到陈炯明的!”
“对,不见陈炯明,无论叶举还是洪兆麟、熊略都当不了这个家!”何香凝说,“要真有事,我跟陈炯明拼了,反正人总是要走那条路的,无非是早与迟而已。”
“好吧,明天早上我的车来接你!”龙荣轩说。
何香凝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这位关心自己一家的朋友,一时无法用语言表达。
第二天,果然龙荣轩的车赶来接何香凝了。何香凝乘坐龙荣轩的开会专车到了白云山下,因道路问题汽车不能开上山,又没有轿子,只好步行上山。途中下起雨来又没有雨具,正艰难行进时,上山开会的洪兆麟也赶上来。何香凝边与其同行,边探询着陈炯明对廖仲恺的态度,心中更有底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开会的房子门口。何香凝一看到会的军官很多,陈炯明一听说何香凝找他,忙请她屋里坐,何香凝说:“我又不是你召来开会的,这样机密的会你能让我听?”
陈炯明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提了把椅子出来:“请坐,天气有点冷,你把这杯白兰地喝了。”
何香凝举着白兰地一饮而尽。
“廖夫人,你衣服湿了,是不是找个地方先烤干衣服呢?”陈炯明假惺惺地问。
“陈总司令,你真关心我吗?”
“叶举的家眷在此,你到她那里换件干衣服吧。”
“你想把我支走?”
“不不不,我是说不要受了寒气,听说你病了一些日子,刚刚才好一点嘛。”
“衣服湿了怕什么”,何香凝迎住陈炯明虚情假意的目光,“我今天来还打算血湿衣服呢。”
“廖夫人,有事好商量嘛,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有些事我也是左右为难的。”
“陈炯明,当初邓铿被人暗杀,听说你不敢来参加邓铿的追悼会,担心孙先生对你不利,我当时对邓铿的夫人说,孙先生绝对不会背后耍阴谋,你不信我可以带子女去做人质。如果孙先生对陈炯明不利,就杀我全家。你说,我们对你怎么样?”何香凝说。
陈炯明不语,只是望着她。
“你好好想想,仲恺有什么事对不住你?孙先生又有什么对不起你?你们在漳州的两年多,手头资金困难,孙先生几次将上海莫利爱路的房子作抵押给你们集款。你们在漳州的两年多,要钱要物都是仲恺日夜奔忙,弄几个钱就派人送去,自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我有一天给他吃三个鸡蛋,他说炯明他们很困难,把钱节约下来给炯明送去,我们再不要吃鸡蛋了。你说,仲恺对你好不好?现在他帮孙先生筹款,也不是为自己。就算你跟孙先生争广东,争地位,可仲恺有什么不对?”
陈炯明听着这时双眼也垂下去了。
“不谈现在,就看在过去仲恺连三个鸡蛋都舍不得吃,把钱省下来送给你搞军事,你也要拍拍良心吧?我今天来,也不打算回去了,你把我砍成肉酱也不怕。仲恺是杀是放,你今天一定要回答我!”何香凝说完朝椅子上一坐,“你说话呀,这里的军官都是你手下的人,他们哪一个过去没有得过仲恺的好处?你可以现在问他们!”
“廖夫人”,陈炯明面露难色,“有些事我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你看这封电报吧。”
“我不看你的军事秘密,只求你放仲恺!”
“都是部下做的鬼事,我真不知道。现在开会,就是讨论这些下面违纪事情嘛。”陈炯明说。
“好好好,就算你过去不知道,可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不放人呢?他过去帮你筹粮饷,现在你们吃好了喝足了,反过来打他,良心何在?”
“这样好不好?”陈炯明看到毫无办法掩盖自己的罪恶,急忙打断何香凝的话,“我给你写个条子,让龙荣轩陪你去兵工厂,把仲恺接到白云山来嘛。”
何香凝拿着条子扫了眼,立即意识到陈炯明耍的鬼把戏,当面将条子还给他说:“炯明,你在敷衍我,并无立即释放人的意思。”
“副会长,我们开会研究,你先回去,会给你满意答复的。”叶举忙过来说。
何香凝朝叶举冷冷一笑说:“叶将军是个明白人。当初你在漳州当参谋处长,收了多少仲恺给你们送去的款子,你还不知道?今天你们扣押过去的恩人,又欺骗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你出口伤人……”
“你做的事,比我的口更伤人一百倍!”
“滚!”陈炯明对叶举吼,“在这里多什么嘴!”
“陈炯明”,何香凝不松劲,继续严厉地说,“我想过,人死有的重于泰山,有的轻于鸿毛。今天你把我杀了封口,虽然死得轻于鸿毛,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价值的,对于廖仲恺的生死,我知道你有决定权,不要拿电报给我看了。我也不一定要你们放他,但一定要你今天给个决定他生死的答复,不然你把我斩成肉泥也是不走的!”
陈炯明沉默地来回踱步。
“廖夫人”,陈炯明的副官马玉航忙走到何香凝跟前,“总司令让廖先生到白云山,就是放他嘛。你怎么可以对总司令发这么大的火呢!”
“马副官,这是你们总司令暗杀的阴谋,要放,今天跟我一块回去,要杀就留在白云山,我跟他一块死!”何香凝说。
陈炯明停止了踱步。这时熊略走过来向陈炯明使了个眼色,陈炯明走了过去,盯住熊略问:“怎么办,把她关起来一同除了?”
熊略说:“孙中山已离开广东去了上海,回师广东的北伐军也大败,军事形势对我有利,而我部高、中、低三级干部都对廖仲恺有好感,因为部队都得过他筹的粮饷。你现在这般明目张胆杀他,只怕会出现众叛亲离的局面。”
“对,万一有人说总司令是忘恩负义的总根子,将来有人会倒我投孙!”叶举也过来说。
“那怎么办?”陈炯明问叶举。
“现在把他放了,免得他夫人在众军官面前揭我们的短,等深夜再暗杀也不迟!”叶举建议说。
熊略听着眉头一皱。
陈炯明默默地点点头又回到门外,对站在门外的何香凝问:“廖夫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是个高级军人,做事要光明磊落,要杀仲恺就随你的便,要放,现在叫他同我回去,不要送到白云山来明放暗杀!”何香凝说。
陈炯明回过头:“龙荣轩,廖培南!”
“到!”两人挺立于陈炯明面前。
“你们二位陪同廖夫人,到兵工厂接廖先生,护送回家!”陈炯明说完又回头对叶举说,“你打电话给守备营,把我的命令传达给他们,快!”
陈炯明终于同意了叶举的阴谋!
廖仲恺回到家中已经是很晚了。陈炯明的阴谋又由不知姓名的好心人送来情报,廖仲恺夫妇连夜乘船离开广州去了香港,再由香港乘船去上海找孙中山先生。果然第二天一大清早,陈炯明的部队包围了廖仲恺的住地。
……
回想着这次遇难,廖仲恺回过头凝视着妻子何香凝说:“上次陈炯明囚我,在你的各方努力下,我多活了两三年,帮助孙先生做了一件大好事,那就是改组国民党,实施国共合作,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确定三大政策。现在孙先生谢世,他们反对我,要杀我,就是因为我坚决执行孙先生的三大政策嘛!”
“不管怎么说,你要多加几个卫兵,这些打着孙先生旗帜,干着反孙先生勾当的家伙都很狠毒!”何香凝说,“千万小心。我还听说他们要用手提轻机枪扫死你,我真担心你的安全啊!”
廖仲恺没有说什么,心中巨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