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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1、太阳有落就有升

冬日天短,又在大山里面,天说黑就黑。暝色阴晦,冷风飕飕。左支队已朝西出发了,右支队400多残兵败将也集聚待发。西路军副总指挥兼九军军长王树声,西路军教导团政委兼团长、原三十军政治部主任朱良才,九军参谋长李聚奎,九军政治部主任徐太先,九军宣传部长方强等聚在一起议事。他们一个个心情沉重,面容悲戚。打过多少大仗、恶仗,从未经历过如此的惨败,心头岂能轻松!

“良才、聚奎同志,我们走吧!”王树声有点着急地说。

“副总指挥,你带着部队先走吧,我等等电台!”李聚奎说。

李聚奎身为参谋长,知道电台的重要性,在深山打游击更需要有电台与党中央和左支队联络,否则,不成了聋子、瞎子吗?

“你等一下吧,我们先走了!”

“副总指挥,右支队下一步怎么行动,是不是研究一下?”朱良才问。

“这里危险,赶紧离开,明天再研究。你跟在后边走吧!”王树声回答,显得有些仓促急迫。

夜色笼罩着四周,似一成不变。队伍在茫茫夜色中出发。王树声带着交通队走在前面,几百人的队伍稀稀落落地跟着移动。朱良才、方强走在队尾,收容伤病员。

李聚奎、徐太先站在路边等电台。映着雪光,他俩看见总政委陈昌浩走了过来。陈政委心事重重,眉头紧蹙,见了李聚奎,急忙舒展眉结,露出几丝勉强的笑,打招呼道:

“聚奎同志,你怎么还不走?”

“陈政委,我等电台!”

陈昌浩望着忠于职守的李聚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带着警卫员匆匆离去。

夜的阴影四合,浓重而凄清。李聚奎、徐太先等了一个时辰,不见电台人员的影子。天就要亮了,不能再等,他俩便骑上骡子追赶队伍。他们走了十多里山路,便被堵住了。三五成群的伤员跌坐在地,再也走不动了。山径狭窄,七堵八堵,整个队伍被切得零零散散。山下的敌人出动了,马在嘶人在吼。

李聚奎看着心焦,想把队伍收拢整顿一下,以便迅速疏散隐蔽。他派跟着自己走的军部交通队长到前面去,跟王树声打个招呼,请他下令让前面的队伍休息一会儿,待他把后面乱糟糟的队伍收拾好一道走。交通队长受命骑马到前面去了,不久返回来转告了王树声的意见:敌人要搜山了,现在不能停,必须马上脱离战区,并让李聚奎到前面去,一起走。

“我不去,把伤病员都丢了,我一个人到前面去干啥呢!”李聚奎有些不快地说。

“参谋长,我到前面去劝劝!”徐太先自告奋勇。

“去吧,告诉王树声同志后面太乱,请他停顿一下,给我时间收拢队伍!”李聚奎看着眼前散乱的残兵败将,心急如焚。

徐太先骑马飞奔而去,不一会儿赶上了王树声。他把李聚奎的意见转告了王树声。王树声透过渐渐青灰的曙色,回头看了看后面稀落的队伍和山下嚣张的敌人,说:“太先同志,你回去告诉聚奎同志,快走吧!敌人就要搜山了,保存骨干要紧!”说完,他和杜义德等上了马,飞驰而去。徐太先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身影,不知所措。

朱良才、方强赶上来了,李聚奎也骑着骡子赶到了。

队伍极为混乱,许多人叫骂起来。李聚奎站在一块石头上,尽量提高嗓门盖住叫骂声。“同志们,我是参谋长李聚奎,请大家听我讲几句话。大家不要骂,不是谁把我们丢了,而是我们掉了队,没赶上。失败了,同志们,谁也不要怪,起来走吧!能走出去就有希望,留在这里只有死!”

一呼百应,散乱的队伍聚拢在李聚奎周围。山势陡峻,山谷狭窄,他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在石头沟沟里转来转去,又转回到原来打过仗的地方,走了回头路。天亮了,不能再走,李聚奎把队伍分散隐蔽在树林和石缝里。傍晚,他又把队伍收拢,分成两路,让100多机动性强的骑兵走一路,他带着步兵和伤病员走一路。马家骑兵分成小股兜剿,压缩了包围圈。李聚奎率领的残兵败将几次被冲散,不到一天工夫,只剩下朱良才、李聚奎、徐太先、方强和十几个通讯员。右支队像一个被风刮落的鸟巢,支离破碎了。

他们没有力量打游击,而是在山里打圈子。他们与敌人周旋了几天,干粮全部吃光,只好杀牲口吃。先杀李聚奎的小骡子,割成一块一块,连骨带肉放在篝火上烤,等不及烤熟就拿来啃,装饱一肚子牲口肉又犯渴,就抓一把雪往嘴里填,或者干脆啃冰凌。这样虽然解了渴,却冻了肠胃,刺激得全身发抖。没几天工夫牲口也吃光了,满眼只是冰雪和衰草。他们再三商量,决定下山到平坝子去找生路。

他们利用夜幕,摸黑下山,过了黑河,朦胧中一马平川,顿感豁亮。摸到山脚下一个叫小源的村子边,正打算进村去讨点吃的,却发现村里驻着敌人。他们吓了一大跳,赶紧掉头,这才感到平坝的局限。天色渐明,无处隐蔽,只得前功尽弃地回转上山。经过一夜的奔波和惊吓,大家已经累得不行,爬到半山坡一块枯草坪,便倒在地上喘息。

“山下的敌人白天可能搜山,这半山坡说话就到,我们还得仨俩一伙往高处爬。”李聚奎提议。

“对,爬得越高越好,让敌人看不到影子,嗅不到气味!”方强发挥。

“大家在山顶的石缝、草丛里小心躲着,傍黑再下到这里来集合,以拍掌为信号。”年已37岁的老大哥朱良才考虑得更加细致。

大家三三两两各自选择目标往山顶爬去。山石嶙峋,雪深冰滑,稍不小心就是一出溜。愈往上爬,愈觉得寒气刺骨,空气稀薄,步步艰难。多数人爬不到山尖天已大亮,只好胡乱找个地方隐蔽。

李聚奎带着警卫员一鼓作气爬到山尖尖上,那里兀立着一块硕大的石岩,岩中凹部积蓄了一点泥土和雨水,居然长出了几棵苍劲的树。他俩攀援石棱翻进凹部,身子紧贴着小树站着,灰的衣服和灰的树枝融为一体。李聚奎虽然冷得发抖,但有安全感。

太阳升起来了,照亮了一切。满山喧腾着敌人的马嘶声、人吼声和零星的枪声。没有藏好的同志,纷纷被敌人捉去,个个被五花大绑。中午时分,李聚奎分明看见徐太先反穿羊皮大衣,满山乱跑。他大概藏的不是地方,被敌人发现只好跑。

挨到黄昏,残阳夕照把群山笼罩在一片暮色中。李聚奎和警卫员下到半山坡那块小草坪集合,却不见其他人。他一面等待天黑,一面陷入沉思。

李聚奎1928年秋参加平江暴动,投身红军。1936年10月,他在红三十一军任参谋长,由于连续冒雨行军,高烧不止,昏昏沉沉地躺在担架上。萧克军长派一个排护送他到四方面军总卫生部就医。这样,他随总直属队过了黄河,病稍好后即到九军任参谋长。

望着渐渐落山的残阳,李聚奎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太阳有落就有升!西路军是失败了,但革命没有完,河东红军还在!”他站起身,向升起太阳的地方走去。

夜幕下,他带着警卫员走近村边独立小屋,叩开了门。身穿破羊皮袄的老乡把他俩让进屋,说:“马家军盘查得正紧,见到红军就抓,你们这样走可不行!”

“我们穿军装走路不方便,能不能给换身衣裳!”李聚奎试探地同老乡商量。

老乡看看自己身上满是窟窿的破羊皮袄。

“没关系,越破越好!”

老乡把满是窟窿的光板山羊皮衣给了他,他把棉军装和羔羊皮大衣留给老乡。老乡又给了他一顶西北农民特有的毡帽子。这一装扮,再拿上根棍子,倒真像个叫花子。

他俩走进一座残破不堪的小庙,只见里面躺着两个形干骨瘦的人在抽大烟,要退出去显然不可能了。李聚奎掏出旱烟凑上去,借着他们的火抽起来。

“二位是红军吧?”他们承认是红军。

那两个人抽罢大烟,非要拉他俩到家里吃饭。他俩早饿得腿软脚飘,便跟着其中一人,去了他家,吃过了饭。李聚奎正要谢别主人,那人一步拦在门前,说:

“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到哪儿去?”李聚奎问道。

“上马家去!”说着,那人找出一张纸问他们,“你们识字吗?”

李聚奎跟警卫员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说:“不识字!”

“好好看看,我是马家的副官,跟我走一趟吧!”

李聚奎向纸上扫了几行,上面写着那家伙因违犯马家队伍的军纪被除名。他看出这家伙是在敲竹杠,就说:“这样吧,我身上有两块钱,给你一块,放我们走!”

李聚奎示意警卫员先走,因为警卫员的脚冻坏了,行走迟缓。他做好了同马家“副官”拼打的准备,一旦阻拦就给那家伙一棍子。那家伙将两块钱一把抓过,放他走了。

警卫员的脚烂得实在走不动了,一户穷苦人家收留下他。李聚奎告别了警卫员,一个人向东走去。他始终惦记着警卫员,后来曾多方打听,却一直杳无音讯。

李聚奎清理身上的东西,摊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支没有子弹的手枪、一枚二级红星奖章和一个指北针。指北针是第四次反“围剿”从俘虏的敌师长李明手里缴获的。他把空枪拆散,把零件一个一个丢到草丛里,把红星奖章藏进树洞,把指北针塞进皮袄的破洞里,上路了。

他沿着河西走廊北侧向东走,时而是岩石裸露的山地,时而是寸草不生的戈壁。卧龙般的古长城蜿蜒起伏自西向东伸延。他夜里凭借指北针摸黑走上二三十里路,白天则找个地方隐蔽起来。每天一早一晚,乘着无人悄悄跑到村边,敲开农民的小房讨些吃的。

当朦胧的月光又一次笼罩了大地的时候,他来到一个村边,走近一座独院敲门。门里出来一个年轻人,约二十六七岁,留着平头,身穿半旧不新的蓝色中山装。

“你从哪里来的?”

“从靖远来。”

“听你的口音像江西人,怎么到靖远来的?”

李聚奎虽不是江西人,但南方口音毕竟无法掩饰,只好撒个谎说:“我是八师的,去年打红军路过靖远,因病掉了队,就在老乡家里干活挣口饭吃!”

“你们八师师长叫什么名字?”

“八师师长叫毛炳文!”李聚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样的问题难不倒他,作为交战的对手,敌军指挥官的情况是必须掌握的。

青年汉子沉吟片刻,狡黠地说:“你们师长叫毛泽东吧!”

李聚奎心里不由一惊:“糟了,这人八成是民团的。”

他正在思忖对策,青年汉子却解释说:“我原是二十六路军的,去过江西,同红军打过仗,现在请假回家奉养母亲。”

李聚奎听到“二十六路军”,心里一动。西路军五军就是二十六路军“宁都暴动”的部队。

“红军就在庆阳,你到庆阳就可以找到红军嘛!”青年汉子边说边拉他进了院子,“娘,来了个客人,给做点饭吃!”

老太太望着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样子,叹道:“客人,你辛苦了,出门在外的人难哟!”她吩咐儿子给李聚奎打来热水洗浴,又给他做了面条,还炒了菜。

讨饭以来,李聚奎第一次用热水洗脸烫脚,第一次吃上热饭热菜。经历过无休无止的饥饿和疲累,他已昏昏然了。等他睁开眼时,天已大亮,日头出来很高了。

老太太和青年汉子一再留他吃早饭。吃罢饭,他收拾起东西准备走。老太太打开他的干粮袋,倒出发了霉的食物:一个饭团,一撮炒面,两捧豆子,几块干馍,生熟软硬都有。老人叹了口气,带着几分严厉说:“这是人吃的?不要了,都给我留下喂猪!”

老人端来一簸箕白面馍馍,塞进干粮袋,对儿子说:“你送他到大路上,他就好走了!”

李聚奎上了大路,握着青年汉子的手,泪花花直在眼眶转。他走出很远了,又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青年汉子仍伫立在路边目送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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