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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郝五娃在子午谷围捕狼群,不知不觉已有近二十天的时间。虽然他也参加了几次围剿巴山红军的战斗,总觉得没有当年击溃王三春部和这次的打狼的那种酣畅淋漓。在抵抗土匪入侵和围捕狼群中,他感到自己的身后有千百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人们的眼中满是期待敬佩的喜悦之情。而在巴山剿共时看到民众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怨无奈和绝望。虽然事情过去大半年了,他仍然不能忘记巴山中那一双双幽怨的眼神。只有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打狼行动中,才能忘记巴山民众的眼神,身心才能得到放松和平衡。

郝五娃把满腔的不平和怨恨都向狼群发去,每天坚持在山上寻找狼群的踪迹,任别人再劝也不回去休息。正在这时,一天,突然接到李沙河派人来报,说金蝌蚪被不明身份的人打伤,让他火速赶回县城。

郝五娃以为又是帮会之间的纷争,心想自己回去后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就把情况简单地给张秉元和周一青说了一下,并让他们有什么事一定要到县城来找他。

郝五娃告别了猎人们,心急火燎地赶回县城,走到城东门时,发现保安队员在城头街道上增加了岗哨,完全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以为县城又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来不及细想忙转身进城。刚走进城门内时,全副武装的范风歧,突然从一边转了过来,见到郝五娃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抱拳一礼道:“好久不见郝局长的面,可让范某好想呀。”

郝五娃最看不惯范风歧身上那种习气,出于礼节还了一礼,不解地问道:“范大队长全城怎么都在戒严,是不是又有大事发生了。”

“近来城内出了私通共匪的奸党,范某正奉命严查督办此事。郝局长今日回来,范某也可以交差了。”

郝五娃匆忙中没有听出范风歧的弦外之音,打了声招呼就要离去。范风歧望着郝五娃奸笑了几声,突然对围过来的保安队员喊道:“把这个私通共匪的叛党抓起来。”郝五娃听到范风歧的喊声也吃了一惊,正东张西望寻找叛党的身影时,却发现那些保安队员如狼似虎般地将他绑了个结实。郝五娃一见,连忙喊道:“抓错了抓错了,让你们去抓叛党,怎么抓住我不放呀。”

“郝局长,你就先委曲一下吧,抓的就是你。”

“姓范的,凭什么抓我。你有没有搞错,我是警察局局长。”

“你私通共匪证据确凿,就应该抓。”

“你血口喷人,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私通共匪。在剿共中我竭尽全力领兵对抗,有什么理由私通他们。”

“谁不知道你姓郝的做事从来不讲规矩,只要有钱赚什么人你也打交道。快说,你把那批火药和铁砂卖给红军哪部了。”

郝五娃一听是为了这事,才知道是场误会,忙把火药和铁砂是给子午谷围捕狼群用的,自己也回老家帮乡亲们打狼去了。范风歧一听,又大声说道:“好你个胆大包天的郝五娃,分明是把弹药卖给了共匪,那金蝌蚪已如实招供了,你却用这种谎话来哄人,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行的。”范风歧说完,转头对扭着郝五娃的保安队员又喊道:“把这个共匪嫌犯押回去严刑拷打,直到他招供为止。”郝五娃这时才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范风歧分明是在栽赃陷害搞打击报复。情急之下大声喊道:“姓范的,你好狠毒,我堂堂警察局长也轮不到你保安队来抓我,快放了老子。”

范风歧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慢吞吞地说道:“我是奉命来捉拿你这个私通共匪的警察局长的,有什么话你对他们说去吧。”

郝五娃被抓到保安大队被严刑拷打,身体险些不支。

范风歧在屋里来回踱着方步,上下打量郝五娃后,叹了口气说道:“果然是条硬汉,难怪这么多年刘师兄奈何你不得,今天你如果不从实招来,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郝五娃遍体鳞伤,抬起虚弱的头,双眼充满憎恨地瞪了范风歧一眼,将满嘴的血水向他吐去。

范风歧轻轻用手擦净脸面,赞叹地对郝五娃说道:“郝五娃,我范某敬你是条汉子,果然比那刘先春强多了,只要你肯入我门下,我可包你当保安大队副队长如何。我这可管着好几百人,比你那个破局长强多了,这单买卖你做不做?”

郝五娃听后,将留在嘴边的血迹擦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姓郝的虽然算不上好人,还没有坏到要去与豺狼为伍的地步。今天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入到青帮中去,趁早收起你那份心吧。”

范风歧见郝五娃出言不逊,感到很没有面子,心里暗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接着,恼羞成怒地对打手们喊道:“狠狠地打这狗东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和我为敌。只要是通匪的罪名,还没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的。”

郝五娃被捕入狱的事传遍了西乡县城,有人开始相信郝五娃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就连汉中和西乡的中共地下组织也准备营救郝五娃。

敬斋先生刚编完《西乡掌故》一书,最近赋闲在家,知道郝五娃出事后一直奔波营救。并通过内线和中共地下组织接上头,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以防真的坏事。

敬斋先生开始在县府和汉中府活动,把他购买火药帮乡亲们打狼的前后经过说了,没想到有人借题发挥,故意嫁祸郝五娃。汉中绥靖司令部立即派人赶往子午谷调查核实。

子午谷声势浩大的捕杀野狼活动,已进入到了紧张阶段,面对肆意猖獗凶残成性的狼群,索套、铁夹和土制炸药,都成了对付狼群的制胜法宝。一时间,子午谷的山岭沟渠边上,到处都是挖的陷阱和安放的索套及铁夹。人们在大白天外出走动时,必须要先看清标识才敢行动。

正在这时,传来郝五娃出事的消息。周一青和张秉元心里很是着急,想到县府去给郝五娃澄清证明,经过商量由周一青前去县府,证明郝五娃是为了百姓而不是通共。周一青背着狼皮,直接来到了保安大队,刚到门口就被戒备森严的保安队员拦在了门外。周一青见后就大声呼叫冤枉,并要求见范风歧大队长。保安队员见周一青头发蓬乱满脸胡须,衣着破烂身背狼皮,以为是个讨饭的落难之人来求助的。

等他们仔细一看,周一青还背了一杆乌黑油亮的猎枪,顿时大惊失色,忙用枪对着周一青和他对峙起来。周一青见保安队员不容他分说怒火中烧,取下猎枪对着保安大队喊道:“姓范的,你给我滚出来,郝五娃一心帮助乡亲围捕狼群有什么罪。这种时候置老百姓的生死不顾还要动手抓人,你们的心咋比野狼还毒呀,难道你们手中的枪只会杀人不会去对付狼群吗?”

保安队员见周一青胆敢公开辱骂范大队长,上前就要动手打人。周一青见后,大喝一声道:“兔崽子们来得好,老子连狼群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小喽罗。今天不放了郝五娃,我老猎人也不想活着走出保安大队,也让你们知道猎人的厉害。”那些平日只知道为虎作伥欺压百姓的保安队员,那里是老猎人周一青的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打翻在地。

躲在屋里的范风歧知道来人是子午谷的猎人,目的是想保释郝五娃,又见他手持猎枪硬闯保安大队,跑出来喊道:“哪里来的大胆狂徒,竟敢硬闯县保安大队。”

范风歧说完,就下令手下准备向周一青开枪。

周一青见范风歧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保安队员也将枪栓拉得“哗哗”直响,顿时热血上涌没了半点惧色,猛地扯开衣服拍着毛茸茸的胸膛,对范风歧说道:“来吧,有本事就向这儿开枪,皱眉头的就不算猎人,子午谷的猎人是杀不完的。今天你杀了郝五娃和老猎人,明天还有更多的猎人来找你算账的。”

早在周一青大闹保安大队时,李沙河也带着子午门的弟子和警察赶到了,也站在周一青的身边随时准备和保安队火拼。眼看范风歧就要开枪,也大声喊道:“姓范的,子午门弟子遍布西乡各地,你再敢动郝五娃一根毫毛,小心我门下弟子取你狗命杀你全家。”

范风歧见子午谷的猎人和子午门弟子都不是好惹的,万一冲动开了枪后果将不堪设想,忙令保安队员暂别开枪。正在这时,敬斋先生和刘毓谦带着汉中府派往子午谷的调查人员赶来了,及时地制止了这起流血事件的发生。

调查人员奉了绥靖区司令部之命,到子午谷调查核实时,见确实遇上了狼灾,而郝五娃的火药铁砂真的分给了村民并不是卖给了红军余部。深居简出的刘毓谦见郝五娃无故蒙难心中不忍,就和调查人员一起来到西乡,想以他和范风歧的关系救郝五娃出狱。调查人员下令放了郝五娃,并着令西乡县府全力支持子午谷围捕狼群,嘉奖郝五娃这种心系百姓的精神,还把范风歧臭骂了一顿。

死里逃生的郝五娃,见为了救他出狱,大家一直在四处奔走活动,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尤其当他看到刘毓谦亲自出马拼力相救时,知道他和以前已大不一样。郝五娃想到这儿,走到刘毓谦的面前说道:“多谢相救之恩,五娃定当铭记在心容后再报。”慌得刘毓谦忙还一礼道:“不敢不敢,只要你以后不再恨我,刘某已感激涕零了。”

“只要你能善待我姐姐,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那是那是,兄弟胸怀坦荡实在令刘某汗颜,只要刘某再做出一件对不起你姐姐和村民的事情,你就抓我坐大牢吧。谁让警察局长是自己人,方便着呢。”

刘毓谦的话引起了人们的大笑,这才记起他们还是郎舅关系。

郝五娃见通过这次的灾难,不但得到了上峰的嘉奖,还和刘毓谦冰释了前嫌。

刘毓谦自从在县城和郝五娃重归于好后,回到子午谷自是喜不自禁,每天乐呵呵的像捡了个金元宝样高兴。赛河坝见自己多年的心结终于被解开,从心底里感激起刘毓谦来。是他对以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才有了这次主动营救郝五娃的行为,也开始真正喜欢上刘毓谦。刘毓谦也从赛河坝逐渐升温的热情中,开始感到那些所谓的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虚无缥缈,能够拥有一份真情陪伴终身,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幸福人生。何况赛河坝心地善良贤惠能干,在西乡县城都是出了名的大美人,他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呢。有时候兴趣所致,还抒发一些“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刘毓谦刚回来没几天,孙阴阳和画匠为了重修两狼庙的事就找上门来了。孙阴阳见修庙的材料和资金都有了着落,至关重要的木料却无着落。两狼庙附近的山林都归刘毓谦所有,要想就地取材只有去求那刘毓谦了。孙阴阳和画匠硬着头皮来到刘家大院,说明想就地取材募化点木料。刘毓谦早也想开了许多事情,他知道孙阴阳和画匠力主修庙,也是为了驱赶狼群利在百姓,就当场应允了他们的要求,还说愿意为重修两狼庙捐献木料尽自己的一点心意。

孙阴阳见刘毓谦答应得十分爽快干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着他。刘毓谦见孙阴阳的神情,知他心中所想,故意笑道:“孙先生还有事情吗,我捐木料修庙也是想多积德行善。你肯定又多想了。”

“我以为你又在打啥子算盘呢?”

“孙先生门缝里瞧人也把人看扁了吧,山上的木料长在那儿不能吃不能喝,你想用多少就砍多少吧!”

“刘掌柜,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可不许反悔哟。”

“放心去砍吧,保证没有人拦挡你们的。”

孙阴阳见刘毓谦很认真的样子,这才放心地去伐木修庙去了。

刘先春知道刘毓谦给孙阴阳捐献木料的事后,忙跑回来说道:“大爹呀,您咋又上了孙阴阳那个白眼狼的当了呢,他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怎么不借机抬价售给他们呢。”

刘毓谦对刘先春笑了笑说道:“春娃子,今后我的事你就别再掺和了。你的事我也再不插手,你也当了多年的乡约,前程靠你自己把握,能走多远就看你的能耐和造化了。”

“大爹,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咱们刘家的‘县长’还没谱呢。”

“刘家注定出不了县长,你就别再折腾了,认命吧。”

“不,不,不,为了你当初的这个目标,我奋斗了多年,甚至打消了娶二房的念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平步青云,为咱刘家光宗耀祖,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

“春娃呀,生来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强求也是无用的。”

“不,你别再说了,当初你那么迷信风水,在谷中和孙阴阳明争暗斗多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让刘家出人头地吗,现在你却置身事外什么也不管了,你当年的豪情霸气到哪儿去了,你还像个青帮大爷吗?”

“往事如烟已归尘土,如今我已有佛缘,再不愿理会俗事了。”

刘毓谦任刘先春像头发了疯的困兽那样大喊大叫,再也不愿理他,转身又走进了佛堂。

刘先春见自己的梦想和计划,正在一步步地落空,伤心之余忙回保公所喊来了一名保丁,对他附耳说道:“对孙阴阳和画匠在谷中募捐的钱粮,速去挨家挨户打探清楚,并记下账目日后有用。”

“好,我这就去办,请乡约放心吧。”

“兄弟们,保安大队的范大爷稍信来说,他那还缺个保安大队副队长,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有一天一定能得到范大队长的提携。如果真当上了副大队长,本乡约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一定要把握好。”

“刘乡约,现在正闹狼灾再去催粮逼款似乎不妥,咱们还是缓缓,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再等下去我的胡子都白了,既然大家有钱修庙,就有钱交纳税费,我就不信荞麦皮榨不出四两油来。”

刘先春当官心切不听劝阻,仍是我行我素在子午谷中开始了催粮缴款。遇到交不出钱粮的就把长枪对准人家威胁,如果顽固之人抗拒不交,就把那人高高吊在村头的白果树上过夜,引得那些饿狼在下面守望嚎叫。任你再胆大的人也被吓得也是魂不附体,想尽办法凑来钱粮保人。

一时间,刘先春在子午谷中再次搞得怨声载道鸡犬不宁,加上狼群为患,险些把子午谷人给逼上绝路。深受狼患和刘先春之害的人们,就把刘先春和狼群称之为谷中的两大祸害。

周一青在县城大闹保安大队的事传回子午谷后,村人都为之欢欣鼓舞。周一青回子午谷时,县里派专人送来了大批的弹药和粮食,帮助村人共同面对困难。

猎人们见有了县府的支持,和充足的弹药粮食作为后勤保障,顿时精神大振,踊跃上山围捕野狼。村民和猎人们相互配合,每天上山四处布套安放铁夹和挖陷阱,专等狼群的到来。在大家同仇敌忾、齐心协力下,不长的时间里,狼群已是不多,有时候好几天都看不到狼群的影子。猎人们知道狼群已向别的地方转移了,不由得长舒了一口。

周一青每天上山不是冲在前面,就是争着寻找狼群的足迹,等狼群少下来之后他的精神就像一下垮了下来。周林氏心痛男人,让他在家休息几天缓过精神,最后在张秉元的极力劝说下,才勉强在家待了几天。从来闲不住的周一青仍是坚持上山安放炸药,周林氏生气地对男人说到:“让你歇上几天比登天还难,打狼队少了你就不行了吗。”

“山上那些饿狼在勾我的魂呢,几天没上山去围捕,它们也想我了,我得去看看它们。”

周一青开玩笑地说着,就又要去拿自己的猎枪和打猎的行头。周林氏见男人固执,就道:“到山上去转转马上回来,不许在山上待得太久。”

“放心吧娃他妈,你管了我一辈子,还在乎你再多管一次吗。”

周一青说着随手别了把砍刀在腰上,扛着猎枪上山去了。临走前还一个劲地说道:“一会就回,一会就回来,你就放心吧。”

周林氏目送男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心慌和不安,特别希望男人此时能够陪在她的身边不离一步。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今天咋会有这种感觉,每次丈夫出去都是她亲自准备好一切,再送他出门也没有这种感觉。周林氏平静了一下烦躁的心情,站在门前看着茫茫大山,她不知道丈夫此时在山林中的什么方位,是不是在往回走呢。

人们见周林氏心神不宁的样子,就为她宽起心来。刚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周一青果然伤痕累累的被人抬了回来。周林氏一见,当时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世事。

周一青走出家门来到山林中,在狼群经常出没的地方安放完土制炸药后,就上到山顶想看看打狼队的弟兄们在什么位置。那依次排列的秦岭山头显得苍茫悠远,狭小的子午山谷显得那么渺小和毫不起眼。周一青今天第一次感到莽莽群山中,透露出一种令人无法预知的神秘。突然之间,他的内心深处也产生了一种极为不舍的情愫。

正在周一青看的入迷心醉时,突然听到从两狼垭方向传来孙阴阳等人修庙的吵闹声,以及斧劈刀锯和敲打的“咣咣”声。周一青不想干扰孙阴阳等人,径直绕开两狼庙向两狼垭山顶走去,想看看那儿有没有狼群出没。周一青刚来到山顶,发现低矮的树枝草丛上飘挂着许多狼毛,看毛色尚新未经雨水淋过,凭经验就断定这是刚有狼群活动过的迹象。周一青生怕和狼群相遇,自己人少力单,就在各道口安放上肉包子炸药后想快速离去。

正在这时,离他不远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了几声“呜……呜……”的狼嗥声。

周一青知道狼群已发现自己,是在向同伴发出信号。身处险境的他没有退怯,当听到饿狼的叫声时,忽然感到精神一振,出于一个猎人的本能,浑身像充满了无法释放的力量一样。周一青从狼叫声判断出,狼群离自己已经很近了。他如果及时回身向山下跑去和修庙的人群汇合,完全可以摆脱危险。可他鬼使神差地反而坐在山头,等着狼群的出现。他的内心深处突然产生了要与狼群正面接触一下的念头,想看看这些饿狼的真实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也许正是时候了。

周一青取下猎枪抱在怀中双眼盯着前方,这时,山头四周的树林中,也发出了如人声呜咽般的狼嗥声。周一青装上弹药,不慌不忙地就近拾来柴禾。他想见识一下这些凶残成性的恶狼,到底有多么凶狠。不多一会儿,那些畏首畏尾的饿狼,纷纷钻出树丛一步步向他逼来。他见狼群骨瘦如柴双眼放着绿光,团团将他围住想脱身已是不能。他知道狼群通常最惧怕火光忙把柴禾点燃,在山顶燃起大火和狼群对恃起来。周一青并没向人们呼叫也没有退却,表现的异常镇静,只把手中的猎枪和砍刀握的更紧了。双眼喷火般地逼视着狼群,寻找时机准备拼杀一场。

步步逼近的狼群,见他孤身一人胆子更大了,睁着绿色的双眼将他紧紧围住,见有火堆掩护也不敢冒然进攻。有几只饿狼误食了周一青刚安放好的土炸药,只听一声炸响,饿狼被炸得头嘴开花,连滚带爬地逃去了。其余狼群被大火所阻一时不能靠前,耐心地蹲在地上盯着周一青。

张秉元正在山下安放索套和铁夹,听到山顶炸响,接着有狼群的惨叫声传来,知道山顶有狼出没,连忙带领猎人向山顶赶去。刚走到两狼庙附近,又见山顶冒起了滚滚浓烟知道山顶有人,连忙呼喊起来。

周一青听到张秉元的喊叫声时,看到眼前不断逼近的狼群,猛地精神大振连续发出震耳的长啸,准备和狼群近距离地决一死战。张秉元听出是周一青的啸声,知道遇到了危险,忙招呼其他猎人一齐向山上赶去。修庙的孙阴阳听到周一青的长啸声后,顿足长叹喊道:“周兄弟呀,我说那野狼是有灵性的你偏不信,偏偏要上山打狼,这下惹怒了它们可咋办呀……”孙阴阳说完,忙跑到两狼庙堂磕头作揖道:

“大慈大悲的菩萨呀,请饶恕我那周兄弟吧,他行事鲁莽杀您子孙,这些大罪大过都有我来替他承担吧。求您赶快召回那些狼子狼孙,放他一条生路吧。”

那些迷信修庙的人,也连忙跪地帮周一青求起情来。

周一青被狼群困在山顶,早做好了与狼群殊死搏斗的准备。见柴火渐渐小了下去,觊觎已久的狼群慢慢缩小着包围圈,一生胆大的他生平第一次有些胆怯了,连握枪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那些饿狼瞪着绿中透红的双眼,望着周一青发出“叽叽嗯嗯”的低鸣声,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号一样。就在周一青准备主动出击时,狼群已开始向他进攻了。

周一青知道今天突围无望反而精神倍增,决定和这些凶残的野狼拼到最后,也许这就是一个猎人最好的归宿。周一青感到浑身轻松,把枪口对准冲在前面的那头大狼慢慢抠动了扳机。一枪打进了那只大狼的头中,其余狼群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更加残忍的一幕出现了。后面的野狼见同伴被当场击杀,纷纷扑上前围住同伴,一阵争抢撕扯起来,转眼就把那只死狼的肉抢食一空,只剩下一副骨架。

周一青见到同伴相食的情景,这才亲眼见识了饿狼的凶残,惊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这时,狼群又开始逼近,周一青来不及装药,急中生智捡起一根冒着浓烟的柴棒头,在自己面前舞起一道火圈。在空中飘飞的火星被山风一吹,爆起一阵响声和火化,将狼群吓得不断向后退去。烧伤的狼只发出了阵阵惨叫,和周一青的吼叫声响成一片,在山顶上不断回荡。周一青紧握砍刀上下乱砍乱舞,砍翻了两只冲到跟前的饿狼。

未等受伤的饿狼死去,就被同伴开始抢食起来,受伤的狼只不断发出绝望的惨叫,最后在同伴的蚕食下没了气息。

周一青见野狼凶残顿时热血翻涌,内心也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壮和愤怒,抡起柴火头荡起漫天火星,紧握砍刀主动出击。只见他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不停地在狼群中闪展腾挪死命拚杀。所到之处面前的狼群如退潮的海水样纷纷向后退去,身后随即又被狼群迅速围上,但他始终不能冲出包围圈半步。周一青听到受伤饿狼的惨叫声发起虎威,不断砍杀吼叫道:“来吧狗东西,老子今天就要统统杀光你们这帮害人的畜牲……”

只见随着刀光血花飞溅,狼吼人喊之声不绝于耳,震荡山谷。

张秉元和猎人急跟了上来,孙阴阳和画匠忙拿上防身的猎枪火铳,和他们一道向山上跑去。当他们赶到离山顶不远时,就听到周一青那声震山谷的吼叫声,以及狼群受伤的惨叫声。近前一些时,看到周一青衣衫破烂早被鲜血染红,被狼爪撕烂的布绺绺衣服,也在他不断旋起的风中飘舞。直看得人们心惊肉跳,忙把猎枪对着天空放了一阵空枪,狼群被炒豆般的枪声和人们的怒吼声,慌忙逃窜到深林中去了。

张秉元救人心切,第一个冲了过去,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呆住了。只见地上到处都是砍断的狼腿狼耳,还有空中上下翻飞盘旋的狼毛。更令人吃惊的是周一青右手握住砍刀,左手抓住一只野狼的耳朵,把那只狼头硬生生地挤压成扁状几乎入了地,那只野狼也早已口鼻流血脑浆迸裂而死。人们见周一青停下了吼叫和舞动的砍刀,将刀拄在地上单膝跪地,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远方,衣服也在随风飘动,全身僵硬像个雕塑矗立在山头。张秉元大叫一声,扑上前去将周一青揽在怀中,哑声哭叫道:“周大叔,周大叔呀,您这是咋的了,您这是咋了哇……您知道山上有狼,为什么要一个人上山。为啥不等我们,为什么为什么要冒险呀……”

众人见周一青神志不清已处于昏迷状态,忙将他抬回了家中。

周林氏见自己的男人转眼之间变成了这副模样,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事实,痴呆呆地看着血浸衣衫面目全非的丈夫,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不是我家老头子,这不是……我家老头子……”

猎人兄弟唯恐周林氏气迷心窍再出差错,悲声劝导:“嫂子,周大哥遇上了狼群,他一个人就砍杀了十多头野狼,自己受了伤。你就哭出声来吧,这样子也许还能好受一些……”

周林氏在众人的劝说下,渐渐回到了现实当中,神志似乎清醒了过来,一头扑到周一青的身上,放声大哭道:“老头子呀,都是我害了你呀,我要是拦住你,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呀……”周林氏的哭声,在周家槽的群山之中连绵回荡,也哭碎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那些猎人弟兄们也大放悲声地抱头痛哭了起来。

周一青自被抬回家后,连眼皮也没动一下,躺在床上像个半死人样,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响声不断,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像狼嗥叫的“呜呜”声。麻贵有大夫精心诊断后,把头摇了摇叹了口气说道:“球了,球了。就是石三爷重生神仙在此,恐怕也无力回天了,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周林氏见男人真的不行了,六神无主只知道痛哭。

张秉元忙把郝五娃叫回了子午谷,让他替周子成尽孝安排一切后事。张秉元见周林氏伤心过度,忙又说道:“周大叔为了子午谷人的安危,舍生忘死拚力杀狼,如今伤势太重,郝五娃理应承担起干儿子的义务,我们也不会不管的,请周家婶娘放心吧。”

郝五娃知道现在正是他这个干儿子出力尽孝的时候,让人把周家门前那棵大概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泡桐树砍倒,用大锯割开再把树身掏空重新合上,马上就做成了个大圆木棺材。郝五娃忙了几天准备好后,周一青的喉咙仍是回响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痰声和狼嗥叫声,整个人是不死不活地在延缠着时间。

孙阴阳抽空来替周一青看好了坟地,当他看到郝五娃给周一青准备的活木棺材时不由一惊。熟知丧葬礼俗和地理风水的孙阴阳,知道尸体用活木棺材盛殓安葬后,棺材不但不烂而且还能重新发芽新生。腐烂的尸体也能当成肥料,给那新树增加营养,到时棺木就会自行长合在一起,坟地上长出的新树也很茂密。据说深扎在土中的树根,能将方圆十里地的龙脉灵气吸纳过来,后人们就可以得到这龙脉灵气的庇护了。孙阴阳惊异之余,见周一青仍是那副模样,忙对众人说道:“周兄弟杀生太多,死的时候自然会受到那些牲畜亡灵的纠缠,你们听他喉咙发出的声音可有动物的声音?”

众人听后细细一听那些声音,听得时间久了还真的像孙阴阳所说,确实有似猪似羊,还有狼的叫声的样子。顿时个个惊得怔立当地,忙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孙阴阳,惴惴不安地问道:“孙先生,难道真是周大哥一生所杀生灵的阴魂来索命了,这可如何是好呀?”

“周兄弟已是不可能救活了,唯今之计与其让他不死不活受罪,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上路早升极乐,少受痛苦折磨才是上策。”

“总不能把他杀死,帮他解脱吧?”

孙阴阳见郝五娃也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忙对张秉元说道:“秉元呀,你是主事之人,要想帮周兄弟解脱只有像杀猪一样,在他面前放上接血盆和杀猪刀,那些生灵的阴魂就会‘杀’了周兄弟报仇。还了杀债后他自会断气上路的。这必须要他的长辈兄弟或者至亲之人,才能亲手放这些东西才行,要不然会对他大不敬。”

张秉元根本不信还有这种怪事,说什么也不照办。

周家长辈族人和他那些平辈兄弟们,谁也不忍心周一青这样离去,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放上刀和盆子。周林氏痛哭了一阵后,大声说道:“无人来放,就让我来背上杀夫的罪名吧!”周林氏不顾众人的反对,将那接血盆和杀猪刀,象征性的放在了男人的头边和床前。

郝五娃和那些族人们一见已哭声一片,齐齐跪倒在周一青的床前为他送行。当把那些东西放上之后,周一青的喉咙中仍有那种声音传出,也没见他立即咽气早升极乐。在当天后半夜时分,周一青的喉咙中再次响起了一阵类似动物的嘶鸣声后,在床上翻腾大叫了几声后,吐出一滩腥臭难闻的紫黑色血液后,奇迹般的又活了过来。

周林氏和那些猎人及族中人等,见周一青真又焕发出了顽强的生命力,喜极而泣地又痛哭起来。

张秉元见周一青为了保一方安宁,成了打狼行动中的第一位受伤者,就和郝五娃悉心照料起来。时间不长,周一青就能下地走动了。猎人兄弟们见周一青又回到他们的身边,高兴的比赶走了狼群还要高兴。

周一青受伤后,孙阴阳和画匠就有了一个现身说法的典范,说周一青杀狼无数又得罪了菩萨,是菩萨故意安排狼群围攻报复他的。村人们见孙阴阳说的活灵活现信以为真,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纷纷捐钱修庙,两狼庙的修建工地上显得热闹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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