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我就对不住了……真是的，呼，别人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这个，呜，可我这个，将近死了，却还要再折磨你一番……”话到一半，却是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那一股温热，直接是洒在了钟云的胸口上，将衣服印得一片暗红。然而，这两人却表现得像是完全与自己无关一样，丝毫也不作理会，他依旧笑着，而他，则也只是在那安定的神色之中，隐隐闪过了兴许的悲伤，停留的时间，如此之短，短到都不知能在他自己心里留下些什么……
“太小时候的事，实在是记不得了，嗯，能记得的有件事，对，该是在你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又一次啊，你，呼，你到镇上的学堂里去，偷偷折了那里先生的一根笔，然后，呼，然后，然后就以为自己力大无穷了，结果呢……”话说到这里，却又是一阵急急的咳嗽，之前，他已经很努力地将这种感觉忍了下去，但似乎，止不住了……
“你歇一歇，我来说吧……这一事，我也大约记起来了，呼，折了一根笔之后，嗯，是啊，当时我确实是以为自己力大无穷了，于是就去折大伯的箭，结果没想到，箭没折断，反倒是把自己的手伤了。大伯没有怪我，反倒是那镇上的先生，要我替他抄书，算是赔这一根笔，但是呢，我手伤了，爹爹也气得不管我，母亲也不敢做什么，最后，还是你……呼，还是你帮我把书抄完了……”一边说着，才一边想到了故事的结局，此一刻，只把他当做自己的哥哥，不加其他任何，却就终是能将这一切说得如此顺畅自然……突然间，很珍惜现在这样的心情了，眼看着，呼，眼看着眼前之人的生命不断流逝，待得他完全死了，待得这一切完全终结了，也就，再没有机会了……
“是啊，那时候的你我，真是好啊，真的，好希望，岁月时光可以倒流，你我，也，可以回到当初那样……”话到一半，却又是突然戛然而止，愈见空洞的眼神，似乎，已然汇聚在了那一个渺远时刻……这一句话，终究是让钟云心中一震，轻轻闭上眼睛，终是将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下去，轻声说道，“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有些，有些改变，出现了，就是出现了，不可能的了，呼，或许，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命数呢……”带着一阵浓重的鼻腔，但却绝不会承认，这是自己在啜泣……
“哎呀，真是怪我了，不该，呼，不该说到这些的……只是，只是，呼，很快，很快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怕，我，会想你……我怕，我怕我放不下你……”话及如此，却是一阵长长的哽咽停顿，而后，终是平静了许多，这才继续说道，“我，你说我这怪不怪，这一趟死了，呼，连，连去见阴间的，大伯与，爹娘，都不怕，害怕这个干什么……但是，呼，我，我这种人，十恶不赦，是，是不祥之人，我，我不知道我，我这样死了，是不是，就真的，已经将那诸多，罪行尽数，断了……我，不知道啊，当时，当时，他们就曾经，把我的过错算在了，呼呜，算在了你的身上，我，真的是放心，不下你……”这一下，他终于是将自己心中最深切的情意吐露出来，如今，对于他这个已经失去一切的人来说，钟云，便自然而然是最最重要，甚至说，是全部……是他无论如何，也绝不愿放弃的，最重要的，凝聚他无限感情的人，如今，在这生命将逝的时刻，所留下的，只有对他的无尽的挂念与不舍。生怕，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再对他造成丝毫的伤害，那，才会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心安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