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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恩怨寻仇

邝三贤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偷偷离别恩师,溜出山门,潜至张家夼寻仇的。

整整十年了!十年来,邝三贤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十年磨一剑,自己的剑术到底能不能战胜仇人,他没有绝对把握,但他实在等下不去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杀了仇人,为父报了仇,杀不了仇人,就算天不遂愿。

邝三贤永远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个悲痛的日子:人称擎天一剑的父亲邝无敌,被号称无影大师的张笑南追杀,不幸血染沙场。临死前,父亲拉着三贤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孩儿,邝家与张家世代为仇,不共戴天。为父今日之恨,就指望你将来洗刷了。张笑南的剑法好生了得,你速去拜师投门,专学他的无影剑,仔细揣摩剑术的玄机,以图日后化解他、战胜他。要沉住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父亲含恨而死时,邝三贤年方七岁。

邝三贤为父亲守了三年大孝后,磕别祖坟,在父亲的灵前发了誓愿,然后求师拜门。经过多日打探,他了解到百里外的金南山上有座金南寺,寺里有个百应和尚,他的无影剑术威震天下,便直奔金南山,给百应和尚磕头。他隐瞒了自己学艺报仇一节,只讲自己久仰无影剑术,决心委身门下,为它发挥光大,云云。百应和尚不愧是百应和尚,当即点头应允。从此,百应和尚和他情同父子,手把手教他技艺,在生活上也百般照料。一晃十年之后,当年的愣头小生,变成了一位英俊青年,手中的一柄双刃宝剑,被他舞得天昏地暗,却听不到一丝声响。至此,其剑功虽然与师傅相比还逊色一筹,但也算是无影剑术的高手了。他深信:只要张笑南的剑功还原地不动,那么自己战胜这个仇人肯定十拿九稳。出家之人讲究宽大为怀不杀生,所以他没有把寻仇一事告诉师傅,而是偷偷下山,他打算杀了仇人,再回金南寺,出家为僧,永远与尘世无缘。

邝三贤很快就找到了张笑南的府第。这是一栋普通的四合小院,比十年前更加破旧。院内分前后两层,他不知道张笑南到底住在哪间房内,便轻轻一跺脚,让身子飞起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落进院内。他趴在后窗下面,用舌头舔开窗户纸,一边凝听一边观察里面的动静。不过,他听到的多是女人和小孩的呼吸声。

在一间厢房后面,他刚靠近窗户,就听里面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好像一个人在梦中吟诗:

人争一口气,鬼争一炷香;

楚汉分赢输,从此将军忙。

邝三贤大吃一惊。他以为自己已被人发现了,立即跳出院墙。待仔细聆听,一切好像又归于了宁静。

他松了口气。好险啊,差点打草惊蛇,如果张笑南早有准备,自己可能会功亏一篑。

“张笑南,你的末日到了。今天先饶你一死,明天再来报血海深仇。”邝三贤手指张宅愤愤地骂道。

“哈哈……”

邝三贤怎么也没想到,此刻从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笑声。他猛然转身,同时“唰”地一声,将双刃剑抽出来。朦朦中他看见了一条黑桩正钉在面前。

“什么人?”邝三贤感到背后直冒冷气。

“邝三贤,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大概没想到我早有防备吧?”

“张笑南!算你狡猾。十年前,是你杀了我的父亲邝无敌,杀人偿命,自古而然。今天该我讨还血债了。”

“邝三贤,我杀了你的父亲,是因为他当年曾经卑劣地杀害了我的父亲!”

“那是因为,你的父亲又曾经杀了我的祖父。”

“不错。可是你的祖父又曾残忍地毒害了我的祖父。我请问,冤冤相报何时了?”

邝三贤冷笑一声,愤愤质问道:“照你说来,只有你杀了我的父亲才是天经地义的吗?”

张笑南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要杀要砍悉听尊便。不过,我奉劝一句,我张笑南儿孙满堂,他们能白白让你杀了我吗?你最好还是将我的全家一并杀死吧,不然你后患无穷。”

“你少废话!冤有头债有主,此事与他人何干?”邝三贤一咬牙跳了过去,举剑便刺,只见一道道黑影上下翻飞,直奔张笑南门面杀来,剑势凶猛、剑路急促,而且一招一式充满了杀机。张笑南背着双手,左躲右闪,瞅准一个空档,一脚将三贤踢出数丈之外。三贤站立不住,仰在地上,却一个鹞子翻身又立起来。

“哼哼,邝三贤,你的剑术不错,可惜火候未到。”

邝三贤稳了稳神,第二次扑过去。这次他不敢再冒进,而是摆好剑式,循序渐进。无影剑讲究柔中克刚,刚柔并济,它的套路大抵分四法八路六十四式。第一剑法叫“投石问路”,目的是试探对方深浅;第二剑法叫“打草惊蛇”,逼对方露出破绽;第三剑法叫“声东击西”,以退为进摆迷魂阵;最后一个剑法叫“出其不意”,或压倒对方阵式,或致对方于死地。每套剑法又各分两路,每路又各分八式。各招各式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然而,张笑南好像早已摸透了三贤的剑路,他抽出自己的无刃剑,以静制动,对守为攻,专找空档,不费吹气之力就将邝三贤的剑法一一化解。片刻功夫,邝三贤第二次被踢出圈外。

邝三贤终于明白,凭自己的水平,要战胜张笑南谈何容易,也许一生一世不是他的对手。三贤嘴唇哆嗦着,浑身颤抖如筛。良久,他突然扑倒在地,朝父亲埋葬的地方磕头不已,一边哭喊道:“爹爹,不肖之子无能,此仇难报恨难雪啊。孩儿无脸活在世上,向您当面赔罪来了。”

喊罢,他霍然起身,举起双刃宝剑就朝自己的脖子抹过来。就在这时,又听见当啷一声,宝剑不知何故已飞离己手。

“邝三贤,自寻短路非男儿所为。”

“张笑南,你为什么要拦我?”

张笑南哈哈一笑,一步一步走近邝三贤面前,轻声说道:“三贤,睁大眼睛,仔细瞧瞧我是谁?”

邝三贤早已听得对方声音有些耳熟,待他眨了几下眼皮,大吃一惊,站起来问道:“你、你难道是我的师傅百应和尚?”

“不错。百应就是张笑南,张笑南就是百应。”

“你、你……”邝三贤倒退三步,怎么也不能把仇人张笑南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恩师百应联系起来。

“师傅,你是在开玩笑吧?”

“哈哈,不相信吗?三贤,十年前我杀了你父亲邝无敌之后,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同时又感到这种无休无止地互相残杀实在令人寒心,便遁入空门,来到金南寺削发为僧。谁知三年后,你投奔我手下学艺,当时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因为你长得太像邝无敌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收下我?”邝三贤愤愤地责问道。

“我之所以答应收你为徒,是希望你我两家从此喜结善缘,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今天晚上你一人悄悄溜下山来意欲报仇,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便尾随而来。三贤,听为师一劝,我们两家的恩怨到此了结吧。”

“难道我父亲就这样白白被你杀死不成?你、你千不该万不该收我为徒啊!”面对着这个既是仇人又是恩师的张笑南,邝三贤除了怨恨和痛哭,已无计可施。

最后,他弓身拾起宝剑,一言不发,默默离开了张家夼……

有人说,这对师徒最终言归于好共修禅缘;有人说他们分立两门无影派,各领一班师徒习武健身;也有人说他们师徒俩老死未相往来……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大家都肯定的:张邝两家延续数百年的仇杀从此平息,江湖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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