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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苹果熟了

冒山的苹果熟了,满山绿绿的果园里,穿梭着好多扎红头巾、黄头巾的女人。她们把一筐筐苹果背下山来,背到山下边公路旁的上草地上,男人们临时搭起一个个窝棚看守着。城里有亲几家戚朋友的果农,提早就去城里找熟人,托关系,把成筐成筐的苹果,卖给城里各大机关作为“福利品”。那样,可拿以到现钱,还可以卖出高价钱。没有门路的,就只好蜗居在公路边的小棚子里,等南来北往大的苹果贩子前来订货。

县城文化馆的馆长吴继恩,也不知和冒山乡的哪家果农沾亲带故,提前半月就把单位预定的苹果弄好了。这天午后,天正下着小雨,忽而“突突突”开进两辆冒山的“三叉机”(农用小扶机子),卸下来几十筐苹果后,院子里很快就有人大声喊呼:“分苹果喽!领苹果啦!”

王大民坐在雨水嘀嗒的西窗口,看到馆里人一个个相互搭手,把苹果筐抬到自行车后座上,有说有笑地推着走了,他心里就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不知道那些苹果中,有没有他自己的?

他是前任局长唐家全弄到局里来“帮忙”的。原先,王大民在下边一个乡文化站干站长。前年冬天,县里搞文艺汇演,王大民以一出淮海剧《争扁担》,在全县拿了个编剧奖。后来,那个节目拿到省里,还奖得“五个一工程”奖。唐局长看王大民是个人才,就把他从下边“挖”上来,放在文化馆剧目组搞编剧,计划找个机会先把他的户口解决了,有可能话,再给他转个“干”什么的。让他专心在县文化馆搞创作。

谁知,“八”字还没成一撇,唐局长调走了。准确地说,唐局长是被人家挤走的。新来的局长不关心他的事不说,背后还放出风,说文化馆的人员超编,富余人员,哪里来的还到那里去。这分明是针对他王大民的。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老婆孩子别往县城接就好了。而今,一家老小都跟着他王大民进了县城。想当初,王大民一家往县城搬时,也是很风光的,当地好多亲戚朋都去吃了喜酒。而今,处境艰难了,又怎么好灰溜溜的往乡下搬呢。

王大民曾想硬着头皮,去找找新局长。可听人家说,新局长和唐局长是死对头。他也就死了那个心。再返回头去找唐局长,显然也不现实,他是被人整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林场去当什么书记去了,自己还顾不了自己呢,怎么好再去给他添乱呢。天塌下来,一个人顶着吧!

但,王大民的日子不好过,自新局长到任后,文化馆里不少人都在冷眼看他,尤其是先前被唐局长“冷落”过的吴馆长吴继恩,这一阵子,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他王大民,他在新局长到任后,很快“贴”上去,并与新局长串通一气,合起来挤兑他王大民,先是说他王大民的房租要加费,再就是水电费也跟着上涨了。目的就是卡死他王大民在县城的生活之路。

文化馆自唐局长调走以后,所有账务冻结,县纪委派来调查组,前前后后查了四十多天,总算是不了了之了。王大民弄不明白,新来的局长与吴继恩相互串通,每个月能赏给他多少工资钱?

唐局长在位时,别看他王大民是馆里的“临时人员”,可那个善于察颜观色的吴馆长吴继恩,看他是唐局长一手从下边拽上来的“红人”,处处都给他“开绿灯”,每月除基本工资外,还要想方设法地给他安排七、八个夜班,和节假日值班什么的,杂七杂八地加到一起,也和馆里正式职工的工资差不了多少。现在不行了,唐局长走了,吴继恩立马调风使舵,换一种面孔对待他王大民。尽管王大民还像过去那样,早早晚晚地还呆在馆里,可没人给他算加班了。那个吴馆长吴继恩,看新局长上任后,查唐局长的账目,就猜到他们关系不怎么好,对王大民也毫不留情了。

新局长到任后第一次发工资,王大民是最后一个走进会计室。先前对他笑眼相迎的那个女会计苏小莉,看他王大民最后一个来,也不是过去那样友好的笑了,冷冷地问他一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苏小莉要回去奶孩子,身边的小包、手套,还有自行车钥匙什么的,早就放在桌角准备走了,就等他王大民一个人哩。

王大民嘴上说有点事,有点事。其实,他是故意避开大伙的冷脸,想在会计室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把工资领回去算了,没想到,苏小利对他也是那样冷酷。这才真是墙倒众人推哩。王大民一声吭地要过工资单,想找自己的名字签个字,苏小莉一把把工资表推给他,手中的算盘了随之拨弄得“噼噼叭叭”的乱响。

王大民看到自己名字下的工资额,顿时愣了!他指着工资单上负一块四毛钱,脸涨得通红,问苏小利这是什么意思?苏小莉仍旧拨弄着“噼噼叭叭”的算盘,故意不抬头看他,冷冷地回他一句,都写着呐,你自己看就是了。

王大民看了半天,还是没有弄明白,工资单上怎么会出现负数呢?苏小莉看他一脸慌惑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把工资表拉过来,一笔一笔指给他看着——

“你的基本工资是二百八吧?”

王大民点头,说:“是。”

“两个月加在一起是五百六块。”说这话的时候,苏小利还把算盘拨弄得“叭嗒叭嗒”响。

王大民点头,说:“是。”

“扣去希望工程一百元,还有四百六。”

王大民吱唔了一句,说:“不是说临时人员不扣的吗?”

苏小莉说:“这个你不要问我,这是馆里让扣的。”

苏小莉说的“馆里”,是指吴继恩。那是个十足的坏东西,典型的势利眼。可他王大民现在拿他没有办法。他让你穿小鞋,还让你穿在明处。就说这希望工程,是关心下一代的事,谁都有义务,就连幼儿园的小朋都捐款捐物了,让你王大民也表示一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话说回来,文化馆里二十多号人都捐了,你王大民为什么不捐。

苏小莉又告诉他:“房租每月扣七十八。两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六。”

王大民愕然一下子,吱吱唔唔地说:“这个,这个过去是没有的?”

苏小莉想告诉他:“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可这话到嘴边了,她又改口,说:“你去问馆里好啦!”

王大民知道,有些话,和眼前这个苏小莉是讲不清楚的。他说苏小莉:“还有什么要扣的,你都说说吧。”

苏小莉一一指给他:水电费扣去六十四,卫生费扣去十二块,人生保险扣去四十六,扣到最后,王大民不但是没有工资可领,还要倒贴给馆里一块四毛钱。

王大民的头“嗡!嗡!”地涨大。要知道,一家老小跟着他王大民进县城,就指望他手头的这点工资。倒头来,都被扣光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但此刻,在苏小莉面前,王大民丝毫没有装孬,他就手从身上摸出一块四毛钱(那是准备下班路上买馒头的),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随手摸过笔,“哗哗哗”在工资单上签上他的大名。而后,扬长而去。

苏小莉背后嘀咕了一句:“有本事去找馆长,拿我们杀什么气!真是的。”苏小莉说这话时,好像还把手中的算盘往桌上掼了一下。王大民听见了,装作没听见一样,头都没回地走了,直到走出文化馆大门外,他才暗自长叹了一口气!随之,一大滴泪水,顺着他的鼻沟流下来。

今天,馆里又发苹果了,王大民担心那苹果没有他的,所以,他坐在烟雨茫茫的窗口里,迟迟不敢去领苹果,直至到传室的廊檐下最后一筐苹果,被打扫楼道的王嫂搬走了,他才证实了自己的预料是千真万确的。当时,他王大民受伤的心上,就像被人又捂上一把盐。不是他王大民买不起一筐苹果,这明明是在排挤他,是给他难堪呀!

你王大民在文化馆到底算是干什么的?连个打扫卫生的老娘们都不如。还什么创作员?“五个一工程”奖哩!狗屁。想当初,他在乡里干文化站长时,也是乡里的一块响当当的牌子,哪个能小看他呢?现如今,怎么混到这个地步。

好在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王大民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回到家只字不提一个“恼”字,更别说在老婆孩子面前哀声叹气了。他觉得,一家老小,尤其是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跟着他来到县城,原本是让她们享福的,怎么能让她们受了委屈。所以,王大民心里再苦,回到家仍装作没事人一样。

当天晚上,王大民两手空空的走回家时,六岁的小女儿甜甜,看人家的爸爸妈妈都驮来苹果,她也要吃苹果。王大民没好说文化馆没分给爸爸苹果。他哄女儿说,爸爸的苹果放在办公室里了,明天给你带来。可六岁的小女儿看到别人家的小朋友吃苹果眼馋了,缠住爸爸的脖子,噘着拉叭花一样好看的小嘴巴,跟爸爸撒娇说,她现在就要吃苹果。并扯着爸爸的衣角,要跟爸爸一起去办公室把苹果驮回家。

王大民没有吱声,但此刻,他听了女儿的话,心如刀绞,一把拦过女儿说:“甜甜听话,爸爸明天一定给你把苹果带来!”说这话的时候,王大民的泪水,已暗暗的流在心里了。但他的脸上,仍旧挂着苦涩的笑,劝女儿要听爸爸的话。可女儿偏不听爸爸的话,非要当晚就吃苹果,并一口气说出院子里谁谁家的爸爸妈妈都驮来大苹果。

王大民愣愣的看着女儿,忽而牙跟一咬,说了声:“好!”随之,摸过门旁还在滴水的风雨衣,磕门走了。

时候不大,王大民真扛来一筐苹果。那时间,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妻子看他湿得像个“落汤鸡”,问他:“你的雨衣呢?”

王大民把一个大个的苹果递到女儿中手时,才想起来,他的雨衣忘在路边的水果摊上了。

原载《天津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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