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她,缘于她的举动。
在一棵玉兰树下,她静静地站着。随后,左脚轻移,右脚跟上,接着,右脚轻移,左脚再跟上;然后,双臂高举,双手交握,旋转起来……
突然间,我悄然大悟——原来,她在跳舞。
她竟然在跳舞?夏夜的街心公园里,多的是消闲的人们——聊天的聊天,散步的散步,发呆的发呆……唯有她,独自起舞。她的舞姿,既不轻盈,也不曼妙,甚至可以说,她的舞姿很生硬很笨拙。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照样随心而舞。
眼前的她,身材臃肿,头发蓬松,穿一身碎花的睡衣;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布鞋。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大妈。可她,为什么不和别人一起跳舞呢?不远处的广场上,就有一大批与她年龄相仿的人们;她们,正随着音乐扭动腰肢呢。
也许,她的举动太过独特了吧。不时地,有人站在她的附近指指点点,离去时,风里传来“神经病”之类的话语。可她,毫不在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舞蹈里。
她是谁?她来自何方?她的身后有着怎么的故事?对此,我一无所知。但我知道的是,她一定是个心中有梦的人。也许,在她年少的时候,她就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在舞台上翩然起舞。五彩的灯光下,她那轻盈的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吸引着所有人的眼光。一曲终了,掌声如潮,鲜花如潮……然而,生活是那样的残酷,她从未有过登台的机会。像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她工作,结婚,养儿育女……生活的步履总是匆匆而过,真正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至于舞鞋与练功服,早已束之高阁了。但我相信,在沉重的工作之外,在烦琐的家务之外,总会有那么一刻,她痴痴想起年少时的梦……时光流去,她渐渐地老了,儿女们也各自成家了。人生至此,她终于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每天晚饭后,收拾好满桌的杯盘碗筷,她步出家门,走进街心公园。在那棵熟悉的玉兰树下,她开始独自起舞——那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舞蹈,怎能和别人共舞呢?可以想像,当她踏着心中的节拍轻轻舞动时,她的心灵一定轻盈而洒脱。那一刻,可以暂离平淡的生活;那一刻,可以摆脱乏味的家务;那一刻,可以重温年少的梦想……没有喝彩又如何?没有掌声又怎样?独自起舞,她为的是她自己。
不过,恐怕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常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入夏以来,我常在晚饭后带着儿子去街心公园散步。第一次看到在玉兰树下跳舞的她,我感到分外的震惊。该要拥有怎样的勇气,一个人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独自起舞?而她,舞得那样投入,舞得那样忘情,似乎整个天地,都是她的舞台。她更不会想到,她那笨拙的舞姿,带给我的是多深的感动。原来,一个女子,还可以这样活着,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在意别人的非议,努力去做一个追梦的人——舞动着舞动着,让自己的梦想之花,尽情绽放。
独自起舞,让心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