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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吹翻天和唢呐王

斗龙镇最好的吹手,当数吹翻天和唢呐王。

吹翻天生于唢呐世家,十岁时就已是唢呐高手,无论什么曲子,只要让他听上两三遍,准能吹出个鸟语花香的春天。说起他的绰号,这里还有个故事。

那年,吹翻天参与一位长者的丧葬仪式。进得门来,见整个灵堂竟无半点悲伤气氛。几个孝子贤孙,无论是忙着的还是闲着的,都是一脸的轻松。原来死者生前患有老年痴呆,疯疯傻傻的闹腾了好几年。久病无孝子,多年的拖累早已销蚀了家人的耐心和孝心,离去对于死者或是生者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可是吹翻天却不这么想,他认为,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老人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家业兴旺儿孙孝敬吗。于是拧紧眉头,运足气力,随即,一声撕心裂肺的《哭皇天》就轰然炸响,众人先是一震,随即脸色渐渐沉重起来。

一曲《哭皇天》,哭倒一群人。从此,斗龙就多了个能“呼风唤雨”的“吹翻天”。

唢呐王原是部队的一个小号手,从当上司号员起,军号就成了他的“随身带”,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练习,三个月不到就把军号吹得分外嘹亮。

不久,团里召开文艺晚会,要求每个连队都要出几个节目。连长东拼西凑费了很大劲,最后还差一个节目没有着落。无奈之下,连长只好赶鸭子上架,命令小号兵来一个唢呐“独奏”。

小号兵军号虽然吹得好,唢呐却是门外汉,要想达到登台表演的水平,一切必须从头学起。

小曲好唱口难开,唢呐好听却难学。为了练好唢呐,小号兵的嘴唇吹破了几层皮,腮帮子肿得像发了的面团。功夫不负有心人,演出那天,当小号兵身着对襟黑袄,腰扎红色绸带,一身典型的“老苏北”出台亮相时,满堂没有一个不叫好的。掌声未停,鸟叫声、虫鸣声已此起彼伏,热闹无比。只见小号兵一会儿将唢呐指向长天,一会儿又把唢呐凑近大地,夸张的肢体语言,高超的吹奏技巧,将一曲《百鸟朝凤》演绎得淋漓尽致。从此,小号兵就成了部队的唢呐王。

十年寒窗无人晓,一朝成名天下知。唢呐吹熟练了,在农村就是香饽饽了。逢到红白喜事,他就成了除主人外的第二主角了,所有的钹、鼓、锣、笙都要围绕着它来行调,吹唢呐的自然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唢呐王转业时,吹翻天的吹奏班子已红遍斗龙。唢呐王本来有个很好的工作,终因割舍不下这个爱好,不久也组建了个乐队。

一山容不得二虎,唢呐王这一参与不打紧,吹翻天的江山就少了半壁。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以后村人再有事时,偏爱吹翻天的自然邀请吹翻天,钟情唢呐王的自然聘请唢呐王。商场如战场,没什么好计较的。偏偏吹翻天和唢呐王极爱面子,每当遭遇冷落,心里就憋闷得厉害。当然,吹翻天和唢呐王都是极有涵养的人,心里再不痛快也不轻易表现出来。两家的婆娘就不一样了,遇到时说话常常夹枪带棒的,有时甚至还迁怒于主家。如此一来,再有人家办事时,为避免得罪人,经济好一点的两套班子都请,经济差一些的只好舍近求远另请他人了。

如果两套班子碰到一起,一场比试是少不了的。往往客人还未进场,好戏就已开锣。你学几声鸟叫,我来几声牛哞;你把《天仙配》吹得恩恩爱爱,我把《走西口》吹得缠缠绵绵。你扭着秧歌给主家送“压福”,我端着酒盅给大伙儿奉“惊喜”……一声声唢呐如金蛇狂舞,缠住了每一位听众的心。

镇里开展新农村建设以来,村支书觉得两家总这样较量着不太妥当,就找两家人协商,建议逢单吹翻天出征,逢双唢呐王挂帅。两家欣然接受,从此,只要是双日,哪怕是自家办事,吹翻天也绝不染指半分。唢呐王也一样,如果是单日,即便主家再三请求,也不会领命前往。

谁知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吹翻天和唢呐王又悄悄攀比起来。2000年春,吹翻天出资为村图书室购进了一批新书,唢呐王闻之随即帮村小学添置了几台电脑;05年夏,吹翻天收养了一名孤寡老人,唢呐王跟后就资助了三名特困学生;汶川地震期间,吹翻天一出手就捐出了一万元。唢呐王不甘示弱,不仅捐出了相同金额的款子,还献出了400毫升鲜血。去年,村里土地被开发征用,大多数房屋都在拆迁行列。为了获得较多的补偿,一些村民忙着添砖加瓦植树造林。吹翻天却纹丝不动,第一个签订了搬迁合同。唢呐王有一子一女,女儿虽然出嫁,户口仍在家中,按照规定,也可以申请一套农民公寓。可是唢呐王却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女儿的房子就免了。

前不久,吹翻天出了趟远门,回来惊闻唢呐王因车祸已成植物人。吹翻天立刻赶到医院,抓住唢呐王的手摇晃着说,老伙计啊,咱们的比试还没有完呢,你怎么能躺倒不干?你如果是条汉子就给我站起来,否则就是将来到了阴间我也看你不起。

话音刚落,已昏迷了几天的唢呐王,竟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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