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凡是一位写手,准确点说是一位网络写手。当然,更准确一点说是正在写,但还未成为手。
认识郑一凡是在一个文学座谈会上。
那次的座谈会,去了很多人,有作家,有作者,有读者,还有编辑。我是作为一个文学青年被邀请参加的,其时,我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小说。会上,一个年轻人侃侃而谈他的文学理想,他说要做第二个韩寒,走写作致富、改变命运的道路,其自信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会后,我要了他的QQ,闲暇时彼此聊聊天,谈谈文学,有时也在一起喝酒,就这样我和他熟悉起来。这位年轻人就是郑一凡。
说实话,在这个城市的同行中,郑一凡的文章写得很一般,缺乏灵气。他曾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熬更守夜地写出了一部网络小说。在放上网站之前,特意给我看了,想听听我的意见。我觉得没什么看点,但看他雄心勃勃的样子,只得说还行吧!看得出来郑一凡很不服气。
那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郑一凡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嗫嚅了半天,好像有什么话说不出口。我说,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大家不是朋友吗?他才说,不好意思,你能借我点钱吗?房东催得紧,否则就得搬家了。我心里一阵黯然,毫不犹豫地说,你来拿吧。过了一会,郑一凡来了。他握着我的手说,真正的朋友啊,这钱我会很快还你的,等小说的点击量上去了就有收入了。看他那虔诚、自信的样子,我刚要出口的话只得打住。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能成功。没事的时候,我也常常登录郑一凡上传文章的那家网站,关注着他文章的点击量。但每次看下来都是令人失望的结果。我也曾劝他实际点,先找一份职业谋生。你猜郑一凡怎么说?他说,当什么记者呀,林语堂先生说得好,记者就是丫环眼中的小姐,小姐眼中的丫环,有什么意思呢?话语里分明是看不起我的职业。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因单位要组织一次大型的活动,我是负责人之一,联系单位、安排食宿、准备纪念品,整天忙得晕头转向,就很少关注郑一凡的文章了。
有一天,我忙得灰头土脸的,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手中的事情做完。我刚走出办公楼的大门,就听到有人在叫我,是郑一凡。他说他已经在这等我一个多小时了,怕影响我的工作,没打电话。郑一凡脸红了半天,说,上次那钱我还没还你,可是,我乡下的母亲病了,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一家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治病是大事。就拿着卡到附近取钱给了他。郑一凡接过钱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里有了泪水。
突然有一天,郑一凡约我喝酒的电话来了。我心里想,肯定是这小子的文章开始走红了吧,有钱请我喝酒了。到酒店时,郑一凡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可是我看郑一凡愁眉苦脸的样子,哪像有喜事的样子啊。果然,他对我说,他妻子出走了,招呼都不打,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不说我也明白他妻子出走的原因。是啊,文字可以取暖,但不可能用来充饥。郑一凡的妻子是一位歌手,他们常常闹矛盾,她经常讥讽郑一凡说,一个靠老婆唱歌养活的男人还算男人吗?郑一凡很苦闷。而郑一凡的性格决定了他不可能将这些在他看来极其有损面子的事情向任何一位朋友吐露。如果不到极度的苦闷,我想他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的。你朋友多,路子宽,能不能为我找一份事情做。说着,郑一凡有些哽咽。
就在我到处联系为郑一凡谋一份差事的时候,郑一凡猝死的消息风一样地灌进我的耳朵。我赶去时,已经有一些人聚集在那里了,大多是郑一凡写作上的朋友。
郑一凡死于一场车祸。
那天,他正走在大街上,突然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郑一凡有些激动,毕竟有很长时间没有妻子的消息了。可是,残酷的是,妻子在电话里告诉他,要跟他离婚,协议书已经通过快件寄来,估计过两天就到,希望郑一凡看在曾经是夫妻的份上,签了字后给她寄回去。接完电话,郑一凡一阵发呆,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路中间。就在这时,一辆失控的车辆飞速而来……
在此后的几天里,很多人都在议论着郑一凡的死,感叹生命的无奈和无常。也许是怀着好奇,也许是出于同情,或者别的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郑一凡小说的点击量持续攀升,甚至超过了一直稳居点击排行榜第一位的狒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