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曾有太液池之美誉,湖心的琼华岛又叫万岁山一当年元世祖最喜欢住在这里。忽必烈汗的这座广寒殿(相传是辽萧太后的梳妆楼》,于明万历年间忽然倒塌了,琼华岛顿时显得失重而又荒凉。好在清顺治八年(1651年),一座白塔仿佛天外飞来般出现在山巅,填补了空白,并且构成风景中的风景。按照前寺后塔的建筑原则,白塔的脚下自然还有一座依山势蔓延的寺院,即永安寺。从此,湖光塔影,相映成趣。人们再也不可想像:假如北海没有这座塔,会是什么样子?它仿佛已是不可取代的标志了。
这种白塔其实是喇嘛塔,藏式秘宗佛教里佛的化身或象征,其造型刻意模仿坐佛的轮廓:丰满的肩膀、收紧的腰围、盘屈的下身,塔刹(又叫塔脖子)上端的华盖及塔顶,更是预示着一张无比权威的面孔,这张脸正从神秘的云瑞俯瞰着芸芸众生。隔水相望,你看见的是一座线条流畅的塔呢,还是一尊盘腿打坐的佛一包括他的莲花宝座?由此可以鉴别出你自身的悟性与诚意。当然,风景也许比任何宗教更容易感化人心,哪怕你是个无神论者,圔妙应寺白塔。也照样会因湖光山色而变得温柔。
对于天水一色的北海来说,白塔确实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为之补充了无穷的活力。它更像是彼岸的灯塔,不仅使人间苦度的众生感受到希望,而且锦上添花般地为风景照明,使美变得更美。“文革”期间,宣扬破旧立新,许多宗教建筑都受到了致命的冲击,譬如法源寺、卧佛寺等,却没有哪位红卫兵小将想过把永安寺的白塔连根拔掉那无异于拔掉了老北京的门牙。野蛮可以摧毁美,但最终仍将为美所驯服。在北海一波三折的水面上,白塔至今仍是最牢固、最有分量的镇纸。
即使是疯狂了的红卫兵小将,恐怕也是在北海白塔的注视下长大的。出生在北京的孩子,谁不曾在北海公园里划过船呢?20世纪50年代,产生了一首众口相传的歌谣《让我们荡起双桨》,有一句是“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里面出现的“白塔”即北海白塔也。据作曲家刘炽回忆,当时他领着一大群少先队员在北海划船,头脑中忽然有段旋律不请自来,于是赶紧弃舟上岸,趴在琼华岛的一块假山石上将之记录下来。是北海给了他灵感,是白塔照亮了他!
因为漂浮在一首水远的儿歌里,白塔很旧,又很新。它无形中担任了许多人童年记忆的证人,它本身也因之而保持着淳朴与童真。白塔作证,歌声作证:我们都曾经有过一颗玉璞般未曾雕琢的纯洁的心。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失去了双桨,也失去了天真?
其实白塔并不只是北海的这一座,在阜成门内还有一座更为古老的建于元朝至元八年(1271年)的妙应寺白塔,高509米,系我国现存最早、最大的喇嘛塔。远在辽代,这里属辽南京北郊的永安寺,寿昌二年(1096年)就曾建有一座释迦佛舍利塔,后被毁。元世祖忽必烈将此地圈入新建的大都城内,并敕令在辽塔遗址上重新营造一座用以“坐镇都邑”的大型藏式佛舍利塔。至元十六年〔1279年),又命以塔为核心,修筑作为皇室在京师佛事活动中心的大圣寿万安寺。忽必烈讲究“以佛治心”,颇受其青睐的大白塔自然集皇权和神权之象征于一身,不仅佛光普照,而且皇气逼人。况且它在体型上也算元大都城内罕见的巨人,不可一世,标志着一个横跨欧亚的超级大帝国的尊严。这座喇嘛塔是因通体洁白而被称为白塔的,而寺也一直被民间俗称为白塔寺。虽然明朝时把它改名妙应寺,但即使在今天,老百姓仍习惯以白塔寺相称,连公交车的站牌上也以此为地名。
假如说北海白塔是北京的小胖子,妙应寺白塔则绝对是大胖子:塔基面积1422平方米,底部有高9米、共3层的方形折角须弥座(由佛祖莲花宝座衍化而来),上承覆钵形塔身,塔身以上是重叠的13层相轮和垂有流苏的华盖,华盖以上还有高约5米、重达4吨的鎏金宝塔形的塔刹(俗称金顶),真称得上是雍容华贵、倾国倾城。可惜如今它被一大群灰暗的民居所包围,被大商场和巨幅广告牌所包围,已无当年鹤立鸡群的气势。站在车水马龙的阜成门内大街,即使仰酸了脖子,也看不见那曾经脱颖而出的白塔金顶。是北京城长高了,还是白塔变矮了?
林语堂把北海白塔与妙应寺白塔合称为“绝妙的一对”。他谈论妙应寺白塔尤其有趣,偏偏认定它状如意大利红勤地酒瓶这是北京城里一瓶古老的洋酒?他还感叹:“康熙和乾隆皇帝时期,白塔寺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和修缮,但如今的白塔已陈旧破败不堪,宽敞的寺院成了定期庙会的场所,成了废铜烂铁、水果蔬菜的交易市场。”民国期间,白塔寺的庙会确实很有名:小商小贩们在庄严的白塔底下念着生意经,只是解放后就取缔了。不知道白塔究竟是喜欢热闹呢,还是喜欢清静?
位于黄寺西侧的清净化城塔院,同样以白塔金顶的美景著称。据说从北三环中路中间往南看,就可以看到那座汉白玉石塔鎏金的塔刹和闪耀的垂带,它是班禅六世的衣冠塔。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来北京给皇帝祝寿的班禅染病圆寂于黄寺,皇帝很悲痛,遂下令建造清净化城塔院以示纪念,塔下安葬着班禅六世的经咒衣履。
西郊玉泉山北峰的妙高塔,创建于乾隆初年,则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塔身洁白,覆钵上镶嵌着黄色琉璃环带,再加上蓝天白云掩映的金色塔刹,简直完美无缺,被称为“融合了汉、藏和印度诸风格于一体的巧妙建筑”。它和玉泉山南峰的玉峰塔遥相呼应,如同云河间的双子星座,系颐和园西部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