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仁宗景祐三年(1036)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以言事被贬官后,朋党之说一直喧嚣不息,使得不少有志于改革之士不得进用。而面对国家积贫积弱的现实,宋仁宗开始广开言路和才路,锐意改革。庆历三年(1043)三月,欧阳修由滑州召还京城,受命为太常丞知谏院,又罢黜宰相吕夷简等人,范仲淹、富弼、韩琦等相继入京,范仲淹任参知政事,富弼、韩琦任枢密副使,开始推行“庆历新政”,以“明黜陟(zhì)”“精贡举”“均公田”“厚桑农”“修武备”“减徭役”“覃(tán,深)恩信”“重命令”等十条为主要内容。仁宗也亲降手诏,劝农桑,兴学校,多有改革。这就触犯了保守派官僚们的利益。“小人不悦,一时知名士,见谓为党人矣。”(吴充《欧阳修行状》)据《宋史纪事本末·庆历党议》载,庆历四年夏,仁宗曾与执政者论及朋党之事,范仲淹对曰:“自古以来,邪正在期,各为一党,在主上鉴辨之耳。诚使君子相朋为善,其于国家何害?不可禁也。”但社会上,保守派仍到处散布流言,攻击范仲淹等人私立朋党,妄图离间仁宗与革新派之关系。欧阳修一向与范仲淹关系密切,论事又直言不讳,因此,他和当时的宰相杜衍等都被看作是范仲淹的“党人”。在此情况下,欧阳修便写下了《朋党论》一文。可见,朋党之说,已成为当时革新派与保守派政治斗争中的一个焦点。欧阳修写此文,目的就是驳斥政敌的攻击,讽谏宋仁宗。
朋党,即党与,即为私利而纠结在一起、排斥异己的宗派集团,这里即泛指政治集团。欧阳修的《朋党论》开门见山即写到:“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接着便展开对君子、小人之朋的议论:“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何故哉?小人所好者利禄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其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信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相得益彰);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接着,文章又列举历史事实,说明历代帝王,凡重用君子之朋者,则兴;凡重用小人之朋者,则亡。最后又告诫说:“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也。”讽劝仁宗借鉴历史的经验教训。
此文既没有从辩解的角度将其写成一篇辩诬的文字,也没有写成一篇单纯的驳论文章,而是从承认朋党,区别朋党,赞扬君子之党的角度立论。朋党是客观存在,但能否区分君子、小人之朋,能否真正进用君子之朋,斥退小人之朋,全在于皇帝的决断。所以欧阳修此文,实际上是在给宋仁宗上政治课,从理论和实际的结合上来教训皇帝。欧阳修在文中陈述道理,列举史实,针砭时弊,直言极谏,无所顾忌。这样的愤激之文,既是对皇帝的劝谏,更是对制造朋党谬论的保守派的沉痛一击。在“朋党”之论甚嚣尘上之际,欧阳修义正词严地纵论朋党,既表现了他的胆气,也表现了他文章之成熟。
这篇“破千古人君之疑”(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欧阳文忠公文钞》)的文章,在当时引起极大反响,也引起保守派的极端仇视,欧阳修也就成为政治斗争中的“出头鸟”。他此后备受保守派的攻击和诬陷,与他写此文大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