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县人代会开幕后的第二天下午,苍桑镇代表团决定举办一次参观陵江市夜景的活动。陵江市位于长江与陵江汇合处,毗邻古风县。近十年来,城市建设,尤其是沿江滩涂整治,很有创新,十里江滨大堤,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爱民工程、形象工程。代表团团长荣光祖说:邰县长说,我们苍桑镇也有几公里长的沿江滩涂,去学学,回来后讨论讨论,县里也准备支持苍桑镇开发沿江废弃土地资源,搞一段创新工程出来。徐俊芝觉得,邰庚生这个创新思路,不切合苍桑镇的实际,苍桑镇更无十来个亿的资金来开发,邰庚生完全是借人代会活动,玩花架子,哗众取宠,为他当选县长制造舆论。她不去凑这个热闹,更不去为邰庚生不可告人的目的呐喊助威。
邰庚生作为苍桑镇代表团的代表,也降尊纡贵,与代表一起活动。临行前,邰庚生发现徐俊芝没有上车,荣光祖说她不参加。邰庚生便进了徐俊芝的房间,请徐俊芝参加。
徐俊芝见邰庚生进来,心里“咚咚”地跳了几下。
自从参与竞选以来,邰庚生给了她多大的伤害啊。他太阴险太自私了!为了保护他和荣光祖等人非法获得的利益,为了遮掩他们在开发桃花岛、修建明月湖大桥中的违法乱纪行为,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用上了,差点把自己半辈子声誉都毁了!
徐俊芝依然端庄秀丽。令邰庚生惊讶不已的是,徐俊芝经过生意场上的磨练,还多了成熟女人的大方与聪慧,几乎有城市职业女性一模一样的气质了。他很熟悉的她那张圆脸,没有一丝细微的皱纹,淡淡的脂粉下,皮肤如少妇般鲜活。眼睛依然汪汪如一池春水,荡漾着善良和温柔。她那件乳白色的紧身纯羊绒衫,将丰满的胸脯的圆弧勾勒得十分动人,那黑色的棉质长裤,把肥瘦适中的长腿绷得紧实而细腻,很好看的臀部特别诱人。
邰庚生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徐俊芝的脸。徐俊芝感到周身爬满毛毛虫,很不自在。她躲避着邰庚生淫邪的目光,埋头毫无目的地收拾着几乎没有什么物件的电视柜上的茶杯、旅客须知等。
“俊芝!”邰庚生找到了当年的感觉,向徐俊芝跨了一步,呼唤声特别柔和细长。
“有什么指示,就说吧。”徐俊芝退到靠窗户那张床边坐下。
“老天可怜我多年来对你的思念,安排我们能有七八天机会,让我们天天见面。”
“如果你和荣光祖的邪念兑现了,这机会就没有了,是吧?你不可能到镇派出所的黑房子里来和我见面,是吧?”
“有些事,我是手长衣袖短,帮不上忙呀。”邰庚生掏香烟,手有些抖,他放弃了。“俊芝,这些年来,我一直关注着你,关注你的公司,关注你的一言一行。你能成为勤劳致富带头人,成为花卉产业的龙头老大,成为县人大代表,与我的关注不无关系吧?就是这次税务、工商、林业部门来查你,不是建业告诉我,我打了招呼,今天你不一定能坐在这里呢。”
“你别提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安的什么心,我心知肚明。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利用建业不懂事,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什么都死心了!”
“不是真心话吧?你为什么不结婚?听说你聘请的那个技术顾问,很喜欢你。他条件也不错,你还是不动心,是不是还在盼着什么呢?”
“我盼什么?我盼那些薄情寡义的人不得好死!我盼那些良心被狗吃了的贪官污吏没有好下场!我盼那些糟蹋黄花女子的臭男人声败名裂!”徐俊芝再也抑制不住满肚子的怨恨,对眼前这个衣冠禽兽一顿痛骂。
“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邰庚生脸不红心不跳,起身出门,到了门口,他又说:“俊芝呀,你是农村选出的代表,多和其他界别的代表交流,多沟通,取长补短,互通有无,对你正确行使代表权利,很有好处呀。”
徐俊芝指着会议指南说:“会议没有安排这一项,我们擅自活动,是没规矩的!”
邰庚生脸色难看了:“什么擅自活动?你就不关心苍桑镇未来的发展啦?你就不想为苍桑镇加快小康建设步伐献计献策啦?”
徐俊芝笑了:“邰县长,你知道我不懂城市建设,更不懂大江大河的治理。提不出像你那样既宏伟壮丽,又花样翻新的江岸整治蓝图。我只关心不要破坏我们农民生存的环境,不要搞一些教唆村民游手好闲、嫖娼赌博的东西……”
邰庚生悻悻地走了,由徐俊芝自由活动。
晚上,代表们兴致勃勃地回来了。与徐俊芝住一间房间的宫小芬对徐俊芝说:“俊芝,你没去观赏陵江市夜景,太可惜了,太不划算了,不过呢,你徐大老板不稀罕这些。”徐俊芝觉得宫小芬话中有话。经她巧妙地追问,终于弄清楚宫小芬口中的“可惜”和“不划算”的含意:代表们领到了不少的红包。
原来,这次苍桑镇代表团组织到陵江市参观夜景,是由恰怡乐度假村的荣菊花出的钱。代表们除观看了长江夜色,还在陵江市有名的水上大世界去快乐地消费了一回。吃他们没有吃过的金箔大餐。“哎呀,你知道不,那酒中漂着点点金叶子呢。”宫小芬很兴奋。
还看了俄罗斯姑娘表演的节目。“那些洋妞,胆子才大哟。我们夫妻间在铺盖下面藏着才敢干的事,她们在台上抱着,缠着,扭来扭去,看得你心惊肉跳!”宫小芬说到这儿,现在还有些按捺不住。徐俊芝一边顺着宫小芬开着玩笑,一边套她说出更多的情况。
“熊海山主席也去了?看了那表演?领了钱?”徐俊芝问。
“熊主席看了夜景,就回来了。他呀,脑筋少几根筋呢。”宫小芬见徐俊芝一脸怪兮兮的,警觉了:“你想叫荣菊花补发你的钱?你可别去啊。荣书记打了招呼,对谁也不说呢。”宫小芬外出跑累了,加上喝了酒,话刚刚说完,就歪在床上酣然入梦了。
徐俊芝正准备去找熊海山反映宫小芬谈的事,两天前同意在她提出的关于整顿桃花山开发秩序的议案上签名的两个代表进来说:那个名他们不签了。徐俊芝问为什么。两个代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理由。一个代表便硬硬地说:“我们也是代表,有表达自己主张的权力。徐老板不会强求我们做不愿意干的事吧?”徐俊芝哑口无言。
送走两位代表,徐俊芝出门去推开熊海山的房间。熊海山听完徐俊芝讲的情况,唉唉几声,不断叹气。最后说:“俊芝呀,这事光祖他们做得肯定不对。有贿赂选举的嫌疑嘛。可是呢,你细致想想。我们镇代表团三十多名代表,绝大多数是农民、居民,特别是沙岗村、杨柳村、红谷村的代表,穷得很,不像你们村,农业结构调整早,发财快。五百块钱,对你来说,一桌酒钱都不够,无足轻重,但他们要办多少事呢。你一去反映,不说对他们代表身份有影响,他们领的钱总该退吧?他们不骂你?”
徐俊芝很失望。但她不甘心。这是明目张胆的贿选啊!她想起县委书记童世元关心过自己的事,决定直接向童世元反映。她相信童世元会秉公办事。
于是,徐俊芝给童世元打电话,说有重要情况向他汇报。童世元在啊啊回应声中听明白了是徐俊芝找他,他马上说:“俊芝同志啊,你的代表问题不是解决了吗?有什么事,向办公室汇报吧。”
徐俊芝在童世元没有关电话之前,急忙说:“童书记,我向你汇报重修明月湖大桥的事呀,你不是说要我弄个方案吗,方案我已经弄出来了,想听听你的指示。”
童世元过了一会回答:“好吧。下午全体会议后,四点钟,我抽半小时听听你的方案。”
下午,徐俊芝准时进入童世元的办公室。童世元很热情地接待她。看了她和县建委工程师李工等工程技术人员一起反复商量后起草的方案,拍案而起:“好哇!俊芝同志,你的方案,由民营企业投资,既解决了政府基础建设投资不足的问题,也走出了一条基础设施建设的新路子。只是有个政策问题:目前,不说我们县,就是陵江市也没有民营企业参与基础设施,特别是桥梁设施建设的事,这事得请示市政府,市政府同意了,我支持。”
徐俊芝见童世元的态度特别好,便进一步要求说:“童书记,我还希望县里彻底查清大桥前期施工中存在的问题……”
“你这是向我提出的前提条件?”童世元警觉了。
“当然不是。童书记,村民们集资三百多万,总不能没有个说法吧?还有,听说过去县里农机局、交通局和三峡移民局,总共拨了千多万资金,这些钱,用到啥子地方去了?总不能笼统说,是我家仁祥贪污了吧?就是贪污了,那么,仁祥是怎么贪污的?仁祥又把这些钱甩到啥子地方了?童书记,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一个县人大代表身份,向你保证,我反正没有见到仁祥拿一分钱回家!”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正派人查呢。俊芝同志,明月桥前期工程中的问题,我也是最近才听到反映……唉,怎么说呢,就算我官僚主义吧!不要为这些事情影响你修桥的情绪,先把大桥修好再说。我也向你保证:我一定要把这些问题查清楚,一定以实际行动取信于民。”
接着,徐俊芝才反映荣光祖等人在大会期间行贿的问题。
但童世元听了后,并没有像徐俊芝想像的那样,赞扬徐俊芝敢于揭发这些违反会议纪律的行为,更没有表示坚决查处。童世元反复问的是:“县人大代表看黄色表演,是邰庚生、荣光祖亲自组织的?荣菊花给代表发钱,是你亲眼见到的?”徐俊芝说,是宫小芬告诉他的。童世元就不问下去了。最后,童世元说:“徐俊芝同志,你反映的问题,如果是实实在在的,涉及到一个代表团三十多名代表的声誉问题,县委要十分慎重。我们会调查处理。”
童世元语重心长地告诫徐俊芝:“俊芝同志呀,政治文明建设,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但是,它需要一定的条件,其中包括经济发展水平,人们的观念更新,以及社会各阶层群众的政治素质等等,总之,不能说一晚上起来,我们说的政治文明就建设好了。欲速则不达嘛。”
“什么时候能给我一个回音?是会议闭幕前还是闭幕后?”
童世元眉毛皱了皱:“你要相信组织嘛。我叫主席团的同志了解了情况后,给你回复。”